王韶先让手下来到湟州城下喊话,反抗者杀,投降全部释放,或者其他类似的话。
实际此时河湟是三大巨头存在,王韶与章楶乃是缩小版的李靖与李绩,一个善长大开大合,一个善长编织细密的罗网,但还有一个人,郑朗,在细节上不及王章二人,可是战略眼光王章又不及郑朗,并且还有领先这时代的经验。比如对待俘虏问题,不杀俘不仅利于以后容易治理这片土地,还利于瓦解敌人的士气。
现在喊肯定不起作用的。
喊了一会儿,让吐蕃人乱箭让喊话兵士击退。
王韶仁至义尽,开始下令攻城。
为了河湟之战,朝廷花了很多钱帛,换上新盔甲,装备大量先进武器,使得战争成本更高昂,不过效果是有的。
一百多门火炮推到护城河边缘地带,还有一千名兵士手持神臂弓,弓炮结合,压制着对方的火力。吐蕃人也有投石机,比西夏还要落后的那种投石机,加上城垛的掩护,双方勉强算是持平。但吐蕃人等于失去了城墙的优势。
郭成、贾岩等勇将带着将士与攻城器械,在弓炮掩护下来到湟州城下。一个个高大的云梯搭了起来,宋军开始登上云梯或者其他攻城梯。到了生死存亡关头,吐蕃人顾不得伤亡了,一个个从墙垛里站出,手持弓箭或者其他武器,展开英勇顽抗。
整整血战了一天,到了天色临近黄昏时刻,郭成身负两处箭伤,率先带着手下登上城头,在城头上开拓着一块根据地。随后宋军从这个缺口处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头,甚至有弓弩兵也带着神臂弓登上城头,两边射击。
这块缺口越来越大。
忽然城中响起号角声,听到这声号角,城头上的吐蕃兵士蜂拥着,逃下城头,骑上战马,向西城门外逃去。还有一些吐蕃兵士将城中的库仓房屋一燃。
此时虽在城头上的宋军已有不少了,足足好几百人,不过相比于城中的吐蕃兵士,是没有能力阻止的。郭成恨恨地跑到城门下,将城门打开。当宋军涌入城中时,城中已是火光一片,将两军隔阻,无法追击。
王韶皱了皱眉头道:“打开水寨,放水入城灭火。”
湟州拿下,意义非同小可,湟州有许多军事要地,例如仍在董氏掌握之中的河州西南诸堡寨,耸昌厮钧族掌控之中的河湟军事要地叶公城,巴金堡西南黄河两岸的瓦吹寨、虬当城、达南城、当标城,廓州的米川城、肤公城、保敦谷,溪巴温控制的溪哥城,但溪巴温在积石军并不是第一大族,原先第一大族是扎实庸咙部,后来为鬼章所在的果庄部取代,果庄部横跨河南积石军与廓州许多地区,至于湟州一带重要的城堡更多。
但最重要的四大城堡便是湟州城、宗哥城、青唐城、历精城,全在董毡掌控之下,人烟稠密无比(史传宋朝收复湟廓鄯三州时,招降首领二千七百余人,降户七十多万户,这肯定是错误的,那么三州之地,岂不是比杭州人烟还要稠密三倍?估计这个七十多万户大约是指河湟总降户,与西夏总户数相当,但疆域比西夏小得多,这时河湟水土未破坏,因此河湟比西夏人口更稠密)。
自湟州起就是董毡势力范围,董毡是湟州吐蕃的旗帜,一旦灭亡,湟州大局也就定了下来。
不过这一战牺牲了近两千战士,而且因为一把火,得到了一座空城,让王韶感到有些不喜。
王韶停了下来,将湟州城修葺,整个过程向郑朗汇报。
然后留下一部分兵士驻守湟州城,苗授带领一部手下直袭陇朱黑城,自己率领着主力军队直扑渴驴岭。渴驴岭是通向宗哥城的重要门户,易守难攻。而陇朱黑城在湟州城的东南方向,邈川城的西南方向,并且不远,不足百里之遥,城东西长达五百步,南北宽达一百步,开东西北三座城门,城墙高两丈,城东三十里是赤沙岭,南三十五里是巩藏岭,西二十五里是麻宗山,地势同样十分地险恶。此时在丹波族控制之中。
而丹波族是董毡的死忠之一,不拿下它,对邈川城没有多大影响,毕竟丹波族远不及温族强大,中间还隔着一个勺家族,但也不好说,湟水之北便是强大的拶族领地,不远便是西夏人控制的兰州地界,拶族同样是董毡死忠部族。若是西夏出兵,拶族与丹波族联手,邈川城同样必失无疑。或者两族一国夹攻,湟州城也会失守,宋军便会隔绝在湟州与宗哥城之间这片狭小区域,这次出征必败无疑。
苗授出兵陇朱黑城是中规中矩的战术。
宋军浩浩荡荡而来,勺家族虽然规模也不小,但远不及丹波族强大,又无险可守,闻风而降。
别当真,若是宋朝能将董毡击败,后续的治理政策得当,温族投降便会是真投降,勺族投降也是真投降。若败,两族还会迅速反水。
苗授也没有立威,迅速扑到陇朱黑城之下。
城中一些首领听到宋军到来,想要请求投降,让丹波族首斩杀。
苗授没有着急,带着部下来到陇朱黑城前,丹波族虽强大,但不敢出城交战,将三座城门紧闭。苗授骑马看了看,带着手下扑向了城东的坡岭,迅速将岭上一座营寨催毁,倚据地势,建造了一座营寨。
与王韶一样,向城中喊话劝降,丹波族首领不听,苗授让兵士将火炮投石机抬到东岭上,向城中发起猛烈的攻击。
大量炮弹与火药包落入城中,让陇朱黑东城一片慌乱,宋军借机于东城发起了进攻。血战了半天,城中吐蕃人不敌,但想学习湟州城模式是不可能的,陇朱黑城南面是茫茫的山区,仅是数条小道与廓州相连,看到宋军入城,许多吐蕃将士放下武器投降。苗授留下一部宋军驻守,带着主力部队增援王韶。
王韶此时却遇到了麻烦,看到宗哥城危急,拶族自胜铎谷出军相助渴驴岭,再加上自湟州撤下来的吐蕃军队,以及宗哥城的援兵,吐蕃人借助地势,展开了顽强反击。
直到苗授援兵到来时,才将渴驴拿下来,但此时宋军伤亡到了三千多人。
数场辉煌的大捷,三千多宋军的伤亡也不算什么,不过随着伤亡增加,宋军一个劣势便露了出来,兵力少!而且渴驴岭虽失,吐蕃人利用骑兵优势,及时地撤向宗哥城,使宗哥城兵力优势更明显。为了追求速度,所开拓的仅是湟水南岸,容易受到两面夹击,因此每占一个地区,不得不分兵驻守,兵力劣势更明显。
王韶率领主力军队到了宗哥河。
宋军挟大胜之姿而来,士气高昂,吐蕃军队却因为阿里骨坐镇,也是不弱,两军倚河相峙。
王韶让苗授于夜悄悄潜入宗哥川北山,第二天宋军开始强渡宗哥河。本来宗哥河就是一道很好的天堑,夏天水势又涨了起来,然而宗哥河终不是湟水,仅是湟水一道支流,最窄处仅有一百来米宽,已经在宋军的神弓弓与火炮射程笼罩之下,阿里骨只好率领大军出城,于河对岸无奈地看着宋军在架铺浮桥。
随着宋军将几座浮桥搭了起来,部分军队开始强行渡河,阿里骨率领手下发起了冲锋。就在这时,苗授从北山带着宋军冲了下去,直插吐蕃军队。宗哥城两边皆是群山崇岭,但城东却是一马平川的宗哥川,是野外作战最佳地形。
阿里骨分出兵力迎击宋军。前面董毡势力与宋军多次交战,邈川城不算,是温家,湟州城与渴驴岭也不算,兵力少,无法出城作战,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最大的杀伤宋军,虽失去两处战略要地,至少达到部分战术目标。
这是宋军与董毡部下真正意义一次野外战斗。
出忽阿里骨意料,这支宋军完全不象外界所传言的那样,除了善长守城与犀利武器之外一无是处,虽然自己部下不停地增兵狙击,宋军仍然一步步插向中军所在。阿里骨只好不停地增加兵力围剿,这一分兵,给了对岸宋军机会,更多宋军渡过宗哥河。眼看不敌,阿里骨急忙下令撤军,将军队撤入城中。
但是宋军兵力劣势在渐渐放大,甚至因为元昊曾经在宗哥河被唃厮啰击败,兵士溺死无数,王韶不得不在宗哥河上搭了数座浮桥,又于河东分兵驻营,防止吐蕃星岭诸城兵士抄去后路,这一来,用于攻城的兵力更少。
而此时宗哥城作为吐蕃的陪都,面积比湟州城更大,城中兵力压缩到了近四万人,又有两边大小峡之险,若是宋军强攻,可能牺牲近万人才能将宗哥城拿下来。若是有此伤亡,王韶肯定不敢进攻的,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是唐朝的事,但是在郑朗有意无意的谈话中,王韶知道若是在宋朝一将功成万骨枯,就会发生天大麻烦了。并且也不敢强攻,宗哥城后面还有,牺牲太重,兵力更少,后面意味着只有失败二字。
王韶估算了一下,又登上北山察看,湟州城虽失守了,但给吐蕃人带去宝贵的经验,城墙下挖了一条壕沟,想用火药炸城墙都不可能了,王韶不得不让宋军停下进攻,在宗哥城外休整。又因为拶族的侧面搔扰,让和斌率领一部分军队返回渴驴岭修建了一个军寨,这一分,兵力更加捉襟见肘了。
而且另一个劣势又凸显出来,供给。
大军到达宗哥城下,自古渭城到达宗哥城,路程就长达七百多里路,供给越发地困难。
因此一开始宋军一路狂飙,到后面依然战无不胜,强大到让人发指的地步。不过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宗哥城相峙,已经露出一些颓势。
这时王韶进退不得,一退前功尽弃,进兵力不足,供给又十分困难,这个尴尬的局面连在后面的李舜举都察觉出来,担心地问郑朗:“郑公,我军有些不妙啊。”
郑朗放下手中棋子,军中有两个大太监,李舜举与李宪。
两人不算太恶,郑朗与他们关系也不错。当然,郑朗没有必要巴结他们,但也没有必要交恶,比如汇报战绩,一份是自己的,两份分别是李宪与李舜举的,王韶一路所向披靡,可若是两人用心眼,突出王韶屡屡强攻所带来的三千多兵将士的牺牲,在朝堂就会引起风波。
来到古渭城后,郑朗接待了许多部族首领的拜见,还有了解各族地形与部族情况,以及安排后勤供给,有时还与李舜举杀上几盘棋。看上去,似乎真的来西北放松的。
这种样子若胜,那是谢安成竹在胸的雅事,若败,就会遭到许多人怦击了。
郑朗说道:“公辅,王韶那边不用担心,担心的是另一边。”
说着抽出一份情报。
李舜举看后长吸一口冷气,西夏人终于出手了,王韶才率军离开河州时没有出手,直到王韶在宗哥城进退不能时,西夏人才出手,征集十五万军队,号称二十万,自天都山正在向熙州与古渭城出发。
这才是真正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