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烟柴酒馆
前往临冬城联姻的路上。
天边的云朵被太阳映得通红，却没有撒下太多的热量。
北境的太阳总是这样，温吞吞的。
十多辆载满各式礼品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路上，上面装满了名贵的丝绸、珠宝、礼器，以及成箱的香料和葡萄酒。
近百名穿着轻便铠甲的护卫骑士，骑着骏马，挂着骑士长剑，身上的铠甲擦得泛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央的那辆四轮马车，用的是最上等的材料，凝重而带着高贵气息的玄黑车身，以及精美的雕刻，描金的花纹，一看就是出自南方河湾地的工匠之手，无不彰显出马车主人的高贵身份。
贝妮塔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懒洋洋的倚着马车。
她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捻动着，将一根随手扯来的狗尾巴草折成无数段，打成蝴蝶结，然后解开，再打结。
女杀手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个过程，直到狗尾巴草被彻底揉碎，无法再用，才将碎屑丢掉，叹了口气，显得百无聊赖的模样。
她转身去敲了敲马车的窗户：“主人，我们是不是去找个地上安营扎寨，天色有些暗了。”
“前面有个小镇，你不记得了吗？就在那里歇脚。”马车里传来声音。
“哦。”
贴身侍卫贝妮塔尴尬的应了一声，似乎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
马车内，多米利克捧着一部大部头书籍，却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书籍无意识的翻阅着，却连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脑海中不时浮现起半个月前的场景，父亲卢斯伯爵说的话言犹在耳：
“联姻，娶史塔克家族的长女珊莎！”
珊莎·史塔克——那个身材修长、清澈的蓝眼睛，以及浓密的枣红色秀发，一直以淑女身份要求自己的女孩。
不得不说，未入君临的“三傻”，在多米利克看来，还是个天真灿烂爱幻想、易于被掌控的纯真少女。
和史塔克家族联姻并不在多米利克的三年规划中，但却是眼下局面的最优解。
孤山岭的崛起，导致波顿家族的异军突起，无意之间站在北境之主的对立面。
再加上多米利克大肆征伐野人，也引起了其他领主的注意，要说艾德公爵一点想法没有，他也不信。
波顿家族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卢斯·波顿还会屈从于北境守护、临冬城公爵——艾德·史塔克之下吗？
这时候，北境的那些贵族们都在观望、站队，甚至不惜添一把火。
世上总是不缺阴谋家，不满现状的人总想在混乱中谋取更多的利益，如同火中取栗。
混乱是阶梯！
这不仅是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挂在嘴边的名言，维斯特洛大陆信仰这句话的人不在少数。
但在多米利克看来，混乱亦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唯有和平与秩序，才是人类渡过一系列浩劫的希望。
而波顿家族与史塔克家族的联姻，则有利于缓解势力平衡打破后、两大家族彼此有可能出现的猜疑、裂隙、矛盾、争斗……
大局当前，多米利克只好牺牲自己的择偶权，完成家族的联姻，在大局上维持北境的稳定，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五王之战”。
至于大多数人口中时常喋喋不休的“爱情”。
多米利克突然笑了，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他有没有？
想到这里，多米利克不禁想起白港伯爵的那个孙女，有着长长的、编成许多条辫子的棕色头发的女孩——薇尔菲德。
话说在几个月前，原本答应薇尔菲德去参加她的第18个命名日，但目前这种情况指不定会被她的祖父——为了避嫌的威曼伯爵，拿着棒槌撵出人鱼宫来。
脑中的思绪，犹如漫天雪花，一片片飞过。
“主人，到地方了！”
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
避冬市镇。
烟柴酒馆。
走出马车的车厢，多米利克抬头看了一眼酒馆上挂着的生锈的铁皮招牌，在风中来回晃荡着，大门里传来嘈杂的声音，窗户上是热闹的灯光。
时隔数个月，多米利克又来到了这里。
记得上次来这里是因为和卡史塔克家族的纷争，接受临冬城的审判和仲裁。
如今却是为了和珊莎的联姻。
十多天前，卢斯伯爵已经和艾德公爵商定了两家的联姻，而多米利克和珊莎的订婚宴将在几日后于临冬城举行。
订婚请柬已经发出去了，这是北境久违的集会，届时北境的各个领主将前来参加这次婚宴。
毕竟北境唯二的两大家族强强联手，有哪家领主敢不买账？
岂不是厕所里点灯——找屎！
多米利克走进酒馆里，侍从早已清理好一处空地，一张稍微干净一点的桌子。
就在多米利克准备用餐的时候，一阵银铃般的嗓音响起，带着一抹大家闺秀的书卷气，语气温和而不轻佻：
“多米利克爵士，好久不见！”
多米利克回头，眼前的女子身穿冰绡似的雪白长裙，包裹着修长身躯，明眸如星，棕色长发绑成辫子搭在肩上，婷步纤纤。
多米利克目光如电，仿佛要看穿女子的内心，女子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眸光犹如秋水。
“抱歉，多米利克大人，你是知道的，这丫头疯起来谁都挡不住。”一旁的文德尔爵士口中嗫嚅着，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像是在解释着什么。
“原来是曼德勒小姐，您还是如此迷人。”
多米利克收回自己略显严厉的目光，对一旁的文德尔却是置之不理，这货竟然把自己的侄女、多米利克的笔友、以及第一位投资人、白港家族的嫡孙女——薇尔菲德，带了过来。
“以前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叫人家曼德勒小姐？真是新人忘旧人。”薇尔菲德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多米利克没有在这个烂梗上纠缠，“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的祖父威曼伯爵正在来临冬城的路上，我特地绕道来见伱，我想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多米利克不可置否，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我有话跟你说，这里不方便，换个地方。”
薇尔菲德绕过楼梯，径直走向了酒馆的二楼、那里有个小隔间，桌子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光亮度仅能照出一小块地方，大半张桌子被黑暗阴影覆盖，确实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薇尔菲德小姐，凭我们的交情，有话不妨直言。”
多米利克以一种绅士的语气说道。
薇尔菲德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声音低沉：“我们私奔吧！”
“什么意思？”多米利克表示自己没听懂。
“我说我们私奔吧，你不是说过我是你最喜欢的女孩，和喜欢的人私奔应该很合理吧！”薇尔菲德一本正经道。
“听起来像是这么回事。”
多米利克觉得有点无力，按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心说：
你个姑娘大老远跑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
酒馆的舞台上，吟游诗人在高声歌唱。
轻快的音乐声，以很轻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上流泄低巡。
琴声的蜿蜒转折，听得出乐师的高明技巧，但举目却看不到乐师的身影。
除非是瞎子，否则谁能在那么乌漆嘛黑的地方弹琴奏乐？
几名衣着暴露的少女，踩着灵活的舞步，热情地扭摆着半裸的身躯。
台下观舞的众人纷纷叫好，也有些性急的直接抛上几枚银鹿当作恩赏。
与此同时，酒馆二楼隔间的气氛却很沉默、压抑。
“你不愿意？”薇尔菲德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哽咽道。
多米利克默不作声，他有点猜不透这女人的用意。
如果“我们私奔吧”这话出自珊莎之口，他肯定不会怀疑，但是薇尔菲德可不是恋爱脑，这个看似天真的女人实则腹黑、精明，不逊色她那位口腹蜜剑的祖父威曼伯爵。
三年前，多米利克的孤山岭创建之初，卢斯伯爵的支持不足以满足领地产业的扩张，于是他走访了整个北境拉赞助、投资，但是毫无所获，更是被许多人无情嘲讽……
而白港的薇尔菲德则是他的第一位投资人。
多米利克依然记得三年前，白港码头上，夕阳下坠，海浪声不断，时间从指间溜走，光阴变化，他和还是15岁少女的薇尔菲德四目相对。
“多米利克爵士，其实我并不太相信这生意能挣钱，只不过我相信你这个人罢了！”
……
时光回溯，重新回到这个酒馆。
“抱歉，我不是雷加王子。”多米利克语气低沉，话里的意思却不容更改。
雷加王子是疯王的长子，铁王座继承人，琼恩·雪诺的亲生父亲。
他和莱安娜·史塔克的爱情，被称为权游里“最昂贵的爱情”，后来两人的那场私奔，直接引发了“篡夺者之战”，掀翻了坦格利安王朝，祸害了整个维斯特洛大陆。
多米利克不敢说自己和薇尔菲德私奔会导致北境立马爆发一场大战，但乱成一锅粥是肯定的！
“原来是我错付了！童话里的故事都是假的，你写给我的信也是如此。”
薇尔菲德黯然神伤，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拂过额头，这个本该帮忙整理发丝的动作，却拂乱了一头长发，她拿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的酒，像开水一样猛灌入喉。
“糟糕！”
多米利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能让这个女人喝酒。
薇尔菲德是他见过的酒品最差的女人，一喝酒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有暴力倾向不说，而且还……
薇尔菲德的杯子几乎已经见底，这种来自青亭岛的烈性葡萄酒，普通人几口就醉了，薇尔菲德一下子喝了那么多，现在该不会已经醉了吧！
“莫名其妙感觉轻松了许多。”
声音的感觉整个不对劲，是薇尔菲德的嗓音没错，但却慵懒的拖得长长的，听起来又娇又腻。
而当她伸手拂开遮面的刘海，幽幽的眸子已经笼罩了一层水意。
薇尔菲德突然跳到下面的舞台上，拉起雪白长裙的侧边线，用力一撕，长裙侧边多了一道开叉到膝盖的裂口。
她只是对着乐师的方向，轻轻一抬手指，像是打招呼一样。
然后慢慢的，薇尔菲德垫着足尖，随着音乐款款摆动腰肢、手臂，优雅得如同临风摆柳，姿态曼妙的舞了起来。
无声的寂静，像是浪潮的涟漪，迅速在整个烟柴酒馆蔓延！
酒馆里的客人们看见薇尔菲德如天女般的舞姿，惊艳至忘我，全都停住了动作与说话。
渐渐地，薇尔菲德的节奏快了起来，配合音乐的节拍，肢体的舞动变大，像是乘着一阵狂风，凌云漫步……
每个人都像是被催眠了般，凝凝地看着她在舞台上恣意飘舞。
一旁的多米利克摩挲着下巴，像是在想着什么。
这是酒后的失控？
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薇尔菲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