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机器人,从制造出来那天开始,他们就不属于自己。
他们被灌输了其他人的记忆,像个替身一样活在“亲人”、“爱人”的身边,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早就已经注定好的。
注定有一天要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注定有一天要被强制带离“亲人”、“爱人”的身边,注定有一天要被清除掉所有的记忆,回收销毁。
可他们不能发表意见,不能反抗,只能像胡小雅一样,明明不舍、明明不愿,却依旧要被迫接受。
可此刻,林意眼中的胡小雅,分明就是个人啊!
抛开她金属的内里,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
林意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心情。
她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胡小雅和胡爷爷胡奶奶告别,明明一句再见都没有说,却是在永别。
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一下一下地用力捏着,一股名为酸涩的情绪,从心脏顺着血液流动到四肢百骸之中,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发酸发涩。
林意不习惯也不懂得这样的情绪,她只能闭紧眼眸,用力地紧紧攥起双手。
可即便不懂得,她也清楚此刻自己心底的想法。
机器人怎么了?
作为替身怎么了?
不管时间长短,他们也曾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同“亲人”生活在一起,同样倾尽自己所有的“感情”和“爱意”。
凭什么他们的出生就注定着灭亡?
又凭什么,他们注定就要灭亡毁灭?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顾之昂为什么会黑化。
换她她也黑化好么?
蓦地,林意睁开双眼。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顾之昂那张美到不像话的建模脸,还有他那双完全不符合他机器人身份的,幽深神秘的桃花眼。
顾之昂正在盯着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而这一刻的林意也完全不理会顾之昂盯着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因为她有事要做。
“好孩子,走吧,走吧……”
相比较胡奶奶的大声痛哭,胡爷爷虽然内敛,但也已然泣不成声,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话,在他苍老的唇中不断地溢出。
胡小雅笑了笑,最后用力地再深深看了一眼胡爷爷和胡奶奶,又最后再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个家,终于转身,朝着林意和顾之昂看了过去。
她的身体此刻无比的沉重,也是在此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作为一个机器人,金属的身体带来的艰难。
可再难,她终将迈开脚下的步子,离开胡爷爷胡奶奶身边,离开这个她有记忆以来的“家”。
她的双手还被胡爷爷胡奶奶牵着,可是她已经回头了,她不能回头看。
她是个机器人,不管是胡爷爷、胡奶奶、还是这个家,这段记忆,都不是真正属于她的。
她只能离开。
她终于迈开了脚下的步子,双手也终于在胡爷爷和胡奶奶的手中,一点一点抽离,直到完全分开。
胡小雅不敢回头,她径直朝林意和顾之昂走着。
胡小雅走到林意身边停下:“编号号机器人已经准备好完成回收。”
按照惯例,林意此时应该启动程序,将胡小雅的全部记忆抹除,恢复到出场的状态之下,然后带着“浑浑噩噩”初始状态的编号号机器人离开胡家,回到总部销毁。
可此时此刻,她却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话。
林意一本正经:“编号是谁?”
胡家三人:“???”
顾之昂:“???”
林意:“我眼前的,是胡家的孙女胡小雅。”
胡小雅有些不敢置信:“你……”
胡爷爷胡奶奶只怔愣了一瞬间,就快速明白了过来林意的意思,胡奶奶大步冲上前,一把将胡小雅抱紧怀里。
胡爷爷则是在一旁用颤颤颤巍巍的声音,不确定地朝林意说道:“小姐……你……我们……”
当初他们失去了孙女,极度痛苦之下,跟卡恩集团定制了编号号机器人,想着用机器人来弥补他们内心的创伤,可经过几年的相处,他们早就已经将编号当做了一个正常的人类。
她分明就是他们的亲孙女啊!
林意受不了一家人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的场面,只觉得胸口那团棉花似乎塞得更厉害了,索性直接转头看向了顾之昂。
而此刻的顾之昂眼底也充满了犹疑,直勾勾的盯着林意,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意:“不走?”
顾之昂顿了顿,只觉得身体内的电流仿佛在四处流转着,可他还是压制住了机体的冲动,提步上前,走到林意身边小声提醒。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又不傻。”
“那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卡恩集团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她?
林意就呵呵哒了。
“我用得着别人放过?”
之前没亲身经历过不觉得,现在亲身经历了,她还不想放过那个什么卡恩集团,那个什么好坏了呢!
顾之昂没有再追问,而是盯着林意看了两秒钟,突然扯开唇角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和之前一样,宠溺而又温柔地拍了拍林意的发顶,顺势弯下身子,凑到林意面前,和她四目相对。
顾之昂:“真是个倔强的小女孩。”
小女孩……
林意突然有点心塞。
咱就是说,这个世界的黑化反派能不能正常叫她大名,别老整这些有的没的称呼?
顾之昂:“可谁让我是最爱你的男朋友呢?既然你决定了,不管将来要面对什么狂风暴雨,我都将和你一同面对。”
话落,顾之昂牵起了林意的手,转头擎着笑脸,朝胡爷爷和胡奶奶说道:“虽然今天我们走了,但胡小雅回收失败的事早晚都会暴露,卡恩集团到时候一定会派人用更强硬的手段将胡小雅回收。
不过好在卡恩集团彻底发现还需要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时间,离开这里吧。”
胡爷爷和胡奶奶抱着胡小雅,满脸泪水地朝林意和顾之昂道谢。
而顾之昂却牵着林意的手,脚步坚定的,朝着外面走去。
只是刚一走出胡家,林意却突然猝不及防停下脚步。
顾之昂:“怎么了?”
她果然后悔了!
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在他面前演戏而已。
林意:“我认真想了一下你刚才的话,前面要是有狂风暴雨的话,你还是别跟我一起了。”
顾之昂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冰冷。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机器人,容易生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