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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压枝头,红梅悠然绽放,清幽寒香弥漫整个滁州城。温暖紧了紧身上的粗布棉衣,拎着简单的包袱同其它被招入府的五名婢女被管事安排住进了后院靠左手边的杂役房。

温暖所睡的床铺左手边靠墙,与她相领的右手边床铺睡的是个身形极为消瘦且沉默寡言的姑娘,那姑娘因太过干瘦倒致下巴极为尖细眼窝下陷,面上肤色许是因营养不良的关系蜡黄偏白,整个人透着幅病容。面试时管事本不欲收她,但经不住她苦苦哀求,最终将她收下干些浆洗的粗活。

简单收拾一翻,温暖随其它几人来到院中站成一排等候管事安排差事。除开她邻铺名唤青青的姑娘已被安排了差事外,另外四名有两名被安排进了厨房帮忙,还有两名容貌稍好的被安排前厅随侍。独剩温暖那管事瞧着她皱了皱眉,想安排她做些粗活,可又瞧着身子着实单薄,且虽是个婢女给人的感觉却如她的名字“幽昙”透着股淡雅之气,做粗活有些可惜。但若安排去前厅,这样貌又着实普通了些。他思衬半晌,终是松开眉头道:“瞧着你也像是个心细的,近日便先去小厨房负责熬药吧。”

熬药?给谁?这府里谁生病了有资格需专人熬药?君熠寒!

他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温暖自入府就微乱的心抑制不住的担忧,好想现在立刻就见到他,看看他究竟如何了。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袖角似被人轻轻扯了扯,她侧首瞧去,见邻铺的青青姑娘抬眼朝管事的方向看了看,随即睑眸低垂着脑袋盯着脚尖。

温暖立时明了她的意思,赶紧在管事发火前应道:“是。”

“若下次本管事在安排事务时你再走神,本管事就让你去厨房劈材。”管事说完铁青着脸大步离开。

“刚刚,谢谢。”温暖笑着对青青道谢,青青低垂的头摇了摇转身去了洗衣房。

“幽昙,你可真是好运,一来就得了个这样清闲的差事。”被安排去厨房的翠兰语中泛酸道。

“谁叫人家有那命呢,走吧,干活去。”同被安排进厨房的桃红拉着翠兰向厨房行去。

温暖此时心系君熠寒哪有心情同她们计较,对二人的出言相讥只作不闻,步履略急的赶去小厨房熬药。

她将大夫所开之药检视一翻,发现是些寻常的退烧袪寒之药,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七八分来,估摸他应是近期天气转换过快一时受了风寒。

约摸两个时辰后药熬好,温暖将汤药倒进碗里,想着即将见到君熠寒,一颗微乱的心渐渐失了平稳。她正欲端药送去,门口却在此时进来个容貌姣好的丫鬟,声音略显傲慢道:“药熬好了没有?”瞧那身上衣料,应在府里下人中地位不轻。

“熬好了,我这就送去。”温暖朝那丫鬟点点头,端起药正欲前去,那丫鬟却横身一挡,冷声嘲笑道:“你送去?你有什么资格送去?”她抱臂绕着温暖转了两圈,极为轻蔑道:“原是个新来的,我道怎么如此不懂规矩。王爷的房也是你能进的?王爷的药也是你能碰的?长的这般平庸之貌,还想给王爷送药,也不拿把镜子好好瞧瞧自己的模样?你配吗?”

温暖心头冷笑,她倒不知何时给君熠寒送药也有容貌优劣之分了,眼前这姑娘,容貌也就偏中上,她真不知她哪来的这般自信。

那丫鬟训了她之后,见她静默不语并未出言顶撞,自觉给她的下马威应已起到了足够的震摄作用。现下天冷,这药再不端去怕是就凉了不能再多作耽搁,遂也就冷冷“哼”了声后,端起药向外走去。

温暖指尖微动,一线银光没入她体内。她身子一个趔趄,温暖立即急步上前,单手接住拖盘,另一手作势去扶她,然扶她的手指尖恰巧与她的衣衫滑过未得及时扶住,她脑门直直的撞在了门框上,鼓起鸡蛋大个包。

“你没事吧,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温暖极为关心的问道。

“没、没事。”那丫鬟勉力站直身子,抖着手来接温暖手中的拖盘,然手还未触及到拖盘,一股刺痛至脊背猛然袭来,她身子一软,“砰”的一声,脑门再次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门框上,鸡蛋大的包瞬间流下殷红的“蛋清”。

“你额头流血了,要不我去通知管事让他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不、不用。”那丫鬟抬手摸了把额头,看了看掌心艳红的血,脑子一晕,若非手及时扶住门框非得再狠狠撞上一撞不可。她这晕血的脑子此时难得清明的想,若是让管事知道她突然浑身作痛,定会认为她是得了什么突发疾症之类,不会再让她近身侍候王爷。这事绝不能让管事知道。她费力的睁眼瞧着温暖,任何想靠近王爷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她绝不会给她们半分机会,但现下她这模样已无法再去送药,这新来的相貌如此平庸,她这般貌美的王爷都不会瞧上一眼,她更是不可能,应对她没有任何威胁。不过眨眼间,她脑中已思量完毕。此时身子虽万般不济且狼狈至极,但她仍尽力挺直腰欲拿出大丫鬟的气势,然腰刚一挺,却痛得她猛然蜷住身子额间大汗淋淋,遂只得将那还未拿出的气势抛却,扯着温暖裙角有气无力道:“这药,你给王爷送去。”

“好。”温暖淡然的转身离开。若非天寒药易冷,且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君熠寒,她岂会这么容易饶过她。

一门之隔,他在里她在外,只要跨过这道门,她便能见到他。温暖站在门口,微曲的指却怎么也扣不下去。是近他情更怯?还是她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她想或许都有。她想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

“怎么是你在送药?绮红呢?”正在她踌躇不决时,路过的白鹰走上前来问道。

“回大人的话,绮红姐姐身子有些不适,让奴婢代她来送。”他口中的绮红应是指药房那丫鬟,温暖睑眸回道。

“那你忤在门口作甚,还不赶紧送去。”

“奴婢,奴婢自小在山野田间长大,从未想到有一天能够见到天下人口中传颂的王爷,是以一时有些紧张。”

“原是如此。”白鹰了然的笑了笑,倒觉这长相平平的丫头颇为有趣。他抬手在门上轻扣,那声声轻扣,似扣在了温暖的心头,让她的心狂跳不已。默了片刻,里面传来君熠寒略低带着几分压抑的声音:“进”。

“进去吧。”白鹰顺手将门为她推开。

“谢大人。”温暖端着拖盘的手因用力过度,指尖泛白。她深吸口气,终是跨门而入,门在她身后被白鹰合上。

室内光线暗陈,充斥着淡淡的药味及低低的压抑的咳嗽声。如此大寒的天君熠寒仅着了件单薄的外衫披着,此时正坐在书案后披阅公文,倾世冠绝的容颜仍如以往摄人心魄,只是面上透着几分苍白,以往清冷的眉眼如今冷冽如霜。

温暖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在他书案前站定,垂眸将药碗递上前道:“王爷,您的药。”

“搁着。”他声冷如冰。

温暖感受着透过药碗传来的微热的温度,药再向前递了递,“王爷,药快凉了,要不您先喝了吧。”

君熠寒抬手接过药碗,反手将药倒入一旁的花盆,将药碗搁回她手中,冷声道:“下去吧。”

“……是。”温暖心头五味杂陈,他怎能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药他喝了?”候在房门外的白鹰见她拖盘上的空碗有些意外的问道。

“没喝,倒了。”温暖听着他的语气,便知君熠寒平日里送去的药他根本没喝。她道:“王爷病了为什么不愿喝药?”

“唉,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白鹰眸色难掩担忧,话出口方觉失言,赶紧道:“还愣着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熬药,熬好了再送来。”

“是。”温暖只觉喉头发紧,胸腔抽疼的厉害。

绮红脑袋受伤,送药的事自然而然落在了温暖的头上。她将药熬好了送,送去的药被君熠寒倒了又再熬,来来回回往返几次后,终是觉这样实在不行。

“王爷,您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奴婢给您做了碗粥,您尝尝。”温暖将粥碗递给君熠寒,她已尽可能用食材代替药熬成粥给他,但愿他不喝药至少还能吃些东西。

粥的淡淡清香弥漫于室内,将原本的药味给压了下去。君熠寒游走的笔峰微顿,视线落在粥碗上,氤氲热气中似有什么在他眼中急速涌动凝聚。他接过粥碗,舀了勺粥送入口中,舌尖上那带着几分似曾相识的味道……他豁然抬眸看向温暖。

“可是粥不合王爷口味?”温暖故作慌乱紧张道,心头却忐忑不已。她以前为君熠寒做过药膳,这次做时她有意将手法改变了些,莫非仍被他吃了出来?

“这药膳是你做的?”君熠寒眸色极深的看着她。

“是。”温暖揪紧衣角垂眸回道。

“过来。”他沉声命令。

难道真被尝出来了?温暖心如雷鼓,掌心沁出微微湿汗,调足了身上所有勇气才没有转身夺门而逃。她挪着步子在他身前站定,属于他的雨后翠竹般的冷香霎时萦绕在她鼻端,她几乎用足了毕生的定力才没有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室内一片死寂,似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又似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君熠寒语中带着丝疲惫道:“下去吧。”

“是。”温暖垂首脚步匆匆离去。

君熠寒看着她几乎是狼狈逃离的身影,再思之刚刚她那怯弱的神态模样,唇角不禁泛起抹自嘲,她向来淡然自若冷静自持,这怎么可能会是她?她换容时服用控颜丹后身上会散发淡淡的异香,你刚刚可有闻到?竟因为一碗有着几分相似味道的药膳就怀疑是她,君熠寒你真的是疯了。你那样对她,她现在恨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出现在你身边?死心吧。

可纵是知道这样的结果,他那早已坠入冰窟的心却仍是忍不住泛起了几分期待。当时做的那样决绝他并不后悔,只是不知,当这一切结束后,他还是否能挽回她的心。毕竟,纵有万千的理由,他对她的伤害却已铸成。

又一勺药膳送入口中,纵然知道做这药膳的不是她,可这药膳中有几分他所熟悉的属于她的味道,这便足够了。哪怕每吃一口,心便痛一分,他也……甘之如贻。

“幽昙,本管事果然没有看错你,以后的药就不用熬了,王爷指定由你每日送药膳去。”管事眉开眼笑的来到小厨房对温暖吩咐。

“是。”温暖心头轻疏口气,好在这药膳他总算吃了。若他再不吃,她真不知她是该顶着被当成刺客的风险将他弄晕施针,还是该继续周而复使的熬药,然后被他直接倒去浇花。

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但于温暖而言,下雪的天已冷的她够呛,更枉论这化雪的天且还是睡个木板床盖着薄薄的旧棉被,她被冷的裹着棉被在床上蜷成一团滚来滚去冻得睡不着。身上蓦然一床带着些温热的被子盖下,温暖抬眼瞧去,却见是邻床的青青将她的棉被盖在了她的身上。她拥被起身,赶紧将被子要扒下来还给她,牙齿带着些轻颤道:“你将被子给我盖了你怎么办?这天这么冷不盖被子很容易受寒,快拿去盖上。”

青青皮包骨的手止住她扒被子的动作,垂眸轻声道:“我还有些衣服没洗完,现在要去洗衣服,我看你冷的厉害,这被子你就盖着吧。”

温暖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皱眉道:“这大半夜的洗什么衣服,还是等天亮些再去吧。”

“等天亮些该又有脏衣服送来了,若是洗不完会被管事撵出府的,这差事我好不容易得来,可不能因此而丢了。”她声音极轻,配着她那枯瘦身形,让人不禁感到毛骨怵然。

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温暖总觉她在说这话时唇角泛起抹诡异的弧度,让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发毛。

她抚了抚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从枕头下拿出盒自制的润肤膏递给她,“那你多穿些衣服千万别受寒了,我这里有盒润肤膏,你洗完衣服后涂抹些,以免手生了冻疮。”

“谢谢。”她伸手接过,窗外惨白的月光恰巧扶过她的手腕,温暖瞧见她手腕上竟有道颜色极深的约摸两指宽的勒痕,像是……长期被铁链索住的痕迹。

青青似瞧见她的目光,赶紧将手缩回拢进衣袖中。

“你……”温暖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问。

“以前在家时经常遭继父囚禁。”青青在她问出前主动开口,低声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怨愤,抿了抿唇又道:“这件事我不希望其它人知道,我不想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其它人。”温暖心头有些唏嘘,没想到以前在电视中看到的兽行,在这异世她竟会亲眼见到,是以她也并未对她的话作出任何怀疑,而有这样的经历,她的沉默寡言性格孤僻也极好解释。只是不知为何,心头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又说不上来。

“那你继续睡,我去洗衣服了。”青青低着头离开。

温暖瞧着她那枯瘦飘乎的背影头皮一麻,赶紧裹回被子里睡觉。也懒再去捉摸心头那莫名其妙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好不容易挨过一夜,天明后,温暖趁着管事来小厨房巡查之际委婉含蓄的将天冷棉被太薄之事提了提,管事估摸瞧着她一来便得王爷亲点做药膳,当下二话不说给加了两床被子。温暖再委婉的提了提大家都冷,管事是也明白她话中隐含的意思,一屋六人,只给她加其它人不加,定会引来其它人不满排斥,便也就应了大家都加两床被子。温暖瞬间觉得寒冷的夜晚圆满了。

熬着药膳之余,温暖心头暗暗思量,如何能找到这龙苍。龙苍是她来此的主要目的,她是因龙苍才不得不来这里。可真的是这样?其实她心里清楚明白,她不过是想要个能说服自己让自己出现在她身边的借口。若她真不想见到他,她其实大可找君昊天去问君熠寒要,但她却未如此做。只因,她真的很想见到他。

将药膳端入房,温暖四下瞧了瞧并未见到君熠寒的身影。因她来时房门开着,她便并未敲门,现下也就并不知道他究竟在不在房内。

“王爷,王爷。”她轻唤了两声,却并未听到君熠寒的回答。

莫非不在?

她转身欲出,走了两步却又顿住脚步,他现下不在房中,此时不找龙苍更待何时。可龙苍究竟会被他放在什么地方?

立在书案前,她抬眸四下环顾,视线却蓦然落在桌案上的画上,虽仅简单几笔勾勒的眉眼,但却不难看出是她。她指尖情不自禁抚向画像……

“谁许你碰的?”她手腕被猛然抓住,力道大得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般,冷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我……”

“滚出去。”他面色阴沉的打断她的话,握着她腕部的手狠狠用力将她向后推开。温暖被这厚重的力道迫使脚步连连后退,后腰“砰”的声撞在桌沿这才停下。她痛的额头冷汗直冒,一口气卡在喉头险些没喘上来。

“以后未经本王的允许再敢擅自碰本王的东西,本王便着人将你撵出府去。可听明白?”

“明白。”温暖捂住后腰,忍住剧痛点头。

她刚回到杂役房还未来得及将撞伤处擦些活血化淤的药,却见管事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劈头盖脸的喝道:“入府时我再三叮嘱你们在这王府中首先要学会的便是恪守本分,你倒好,这才往王爷房里跑了几次,竟然就敢私自动王爷的东西,若非我经那房门口恰巧听见,怕是任你如此下去王爷追究起来革了我这管事职我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罢了,你明日去厨房帮忙吧,为王爷送药膳的事我重新差人去。”

“李管事,您消消气,我今日不过是在王爷书案上见着了幅画,一时好奇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碰了碰,以后再也不会了。再者,这药膳岂是随随便便谁都会熬的,若万一换人熬了王爷吃着不喜,岂不还是李管事您麻烦,不若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如何?”温暖赔笑道。

“罢了,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今日发生的事,必需给你个惩戒,以给其它下人示警。”

“李管事说的是,幽昙甘愿受罚。”

“原本应罚你去思过堂门口跪三个时辰,但念在你认错态度好,就去门口站三个时辰吧,晚饭不许吃。”

“是。”

说是门口其实是门口前的雪地上,而思过堂有屋檐避风挡雪的门口则站着两个仆从将她守着。三个时辰折合六个小时,温暖冷的牙关直打颤,默默的哀叹不知自己能不能挺过去。许是人太过倒霉的缘故,原本还明媚的天,转眼间就狂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冷空气强势灌入肺腑,呛得她咳嗽连连,牵动本就疼得她难以直起的腰如风浪中的小树苗般只觉下一刻便会从中折断。

不行,再这样站下去她非被折腾掉半条命不可。她正思衬着该用个什么法子脱身,抬眼恰巧见到君熠寒同白鹰穿廊而过的身影,眼见两人已到转角处,不过两三步便要在视线中消失,她来不及多思,只想着必需得趁此机会引起两人的注意,遂身子奋力的雪地上一倒,“砰”的一声,脑门不知撞上了何物,眼前晕糊糊是纷乱的雪花,模糊的视线中似有一截胜雪衣袍随风轻拂过她的脸颊。她吃力的抬起冻僵的手指将那衣袍握住,终于放心的让自己昏睡过去。

“她是怎么回事?”君熠寒语声谈漠的问。

“听闻是碰了你的画被陈管事责罚。”白鹰瞧着地上被冻得唇色发紫的温暖心头轻叹,只觉她受这样的罪一半是咎由自取,一半是极为无辜。前者怪她自己,后者只能怪她时运不济,偏偏碰了不该碰的画,赶上了王爷心绪最为阴郁之时。

“将她送回去。”他漠然转身刚抬步欲行,却觉衣袍一紧,垂眸瞧去才发现袍角被她紧握在手中。他扯了扯没扯出,再扯了扯还是没扯出。

白鹰见状赶紧蹲下身去掰她手指,怕她连昏睡中都能将君熠寒惹恼。毕竟这姑娘他瞧着还是挺顺眼的,重要的是她做的药膳王爷也悉数吃了下去。如此难得的一个心灵手巧的聪慧姑娘,可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被王爷给扔出王府去。

然掰了半晌,白鹰最终挫败的叹了口气站起身,“她的手冻僵了,若是强硬将她的手掰开,怕是会弄伤她。要不……”他看了看君熠寒的袍角。

君熠寒没有理会他意有所指的眼光,他的视线淡淡落在躺卧在雪地上的温暖身上,那视线淡而远,似透过那纷乱的雪花透过她看向了虚空中的某一处。

那日香菱湖畔,她一身大红嫁衣背对着他面湖而坐,周身被悲伤绝望的气息笼罩。不言不语分毫不动,宛如一尊石化的雕像般没有半分生气可言。他以为她至少会放声大哭,渲泄心中积压的情绪,悲伤的难过的痛苦的绝望的……可是她没有,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安静到让他的心开始轻颤开始害怕。

时间缓慢流逝,无尽的煎熬在心中漫延。她坐着,他站着。她眼里或许是香菱湖里极具讽刺的并蒂莲,或许是虚无天际,又或许是……视线被泪水模糊什么都没有……可他的眼中,只有她。

孤月悬空,细雪飘零,白鹰来报说收到消息明月阁被屠,他这才知她竟在一日之间一无所有,这样的双重打击下,让她如何再支撑下去。他心疼她,却无法将她拥入怀中好好怜惜。他其实才是在她心上一刀捅的最深的那个人,他已经失去了怜惜她的资格。

好在派去搜寻的人发现了活口,她颇为倚重的弦月经救治后总算醒了过来,在他的人暗中护下终于顺利找到她。

她终于恢复了丝生气,可因久坐双腿被冻僵想起身却狼狈跌倒在地,那情形如眼前这姑娘,他想将她抱起让她安心的倚在他的臂弯间为她挡去一切风雨,可终究,他只能看着她缓了片刻后倔强的起身,瘦弱的双臂将昏迷的弦月抱起,一步一步的缓慢挪动,于他的视线中消失。

他俯下身将不过片刻周身已覆上层薄雪的温暖抱起,一如抱着当时他未能抱起的她,将她往怀中收了收,微微倾身为她挡下漫天风雪。

梦境纷繁杂乱,前一刻晴空万里,暖阳拂面,下一刻就是浮云无光,飞雪大作。一时如在冰面上赤足而行冻得浑身哆嗦,一时又如置身火海中被熊熊烈焰焚烧,在这冰火交替间还夹杂着豆大冰雹打在身上痛得脑门都跟着疼。

这梦境很虚无飘渺,飘渺到昏睡中的温暖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梦,但这梦里的感觉却极为真实,真实到将她从这梦境中撵出来。

“你终于醒了?把这药喝了吧。”坐在床边的青青递给她碗乌漆麻黑的药。

温暖刚醒,脑子还有些懞,她挣扎着坐起身,身上的痛痛得她脑门一抽,终于回了七八分神智,“我病了?”

“嗯,你昨晚高烧不退,管事让大夫来给你把了脉抓了药。”

难怪她会忽冷忽热,温暖总算明了了那梦境中的感觉为何会如此真实。她见青青将药碗又往她身前递了递,顺手接过不动声色的搁一旁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她记得她昏过去前好像抓住了谁的衣袍。

“王爷抱你回来的。”青青端起药碗递给她,“喝了吧,再不喝就凉了。”

“……”温暖接过捏着鼻子将药灌了下去,药虽苦,心头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是喜?是怒?是怨?她看着空空的碗有些发怔,其实是遗憾吧,遗憾没能在清醒时再好好感受他怀里的温暖。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望着窗未略显黯沉的天色问。

“午时。”

竟午时了?午时天色还这么黯,今日多半又是个大雪的天。

她动作略急的掀被下床,周身的痛霎时传入每根神经,疼的她倒抽口冷气。

“你才刚退烧,大夫吩咐你要卧床多休息。”青青伸手轻拽着她胳膊。

“烧退了就没事了,我还得去给王爷熬药膳。”

“陈管事说了让你身体先把身体养好。”

“你看,我真没事。”温暖强撑着站起身,笑着对青青道。

“那我陪你去吧,给你当个帮手。”

“你不是还要去洗衣服?”

“陈管事让我这两天先照顾你不用洗衣服。”

“那就麻烦你了。”温暖点头应道,正好她现在身子的确虚,若有个人在旁边帮个忙也是好的。

将所需食材全都配好后,温暖强撑的身子实在有些脱力,青青找来一个凳子放在小灶旁扶她坐下,道:“剩下的活就交由我吧,你在一旁指挥,我按照你说的来做,这样你既可以休息也不会耽误熬药膳。”

温暖觉得这个法子不错,遂也就应了。坐在一旁仔细的叮嘱,每个步骤该如何做,青青也一一的按照她说的来,不多时药膳的香味便弥漫整个小厨房。

“那边经过的好像是王爷。”青青抬头似不经意间从窗口瞧见说道。

温暖坐的位置靠近门边窗较远,听她如此说,她微侧首朝那方向看去,笑着道:“那不是王爷,是白护卫。”而在她侧首的瞬间,青青甲缝中极细的粉末洒进药膳里。

------题外话------

今儿眼睛有些疼,本章未仔细修,若哪里有错处,还请亲们提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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