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被切除了左肾,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至少一周。
姐姐一旦醒来,就会开始长时间的抽搐,有时候我们实在受不了了,会请护士给她打一针镇静剂。镇静剂的效果的确立竿见影,如同影视剧里的情节一般:打进之后,仅仅几秒钟后,姐姐就安静了下来,然后沉沉睡去。
不管是醒来还是睡去,姐姐的意识始终处于混沌状态。因为即使是“醒来”,她的眼睛也是闭着的,动手术使得她元气大伤,她太虚弱了。
此时,我深刻感受到,死亡距离姐姐是如此之近,我紧紧握住她的手,问她:“姐姐,知道我是谁吗?”
姐姐用微弱的、含糊不清地声音回答:“知道”。
“你要坚强,扛过这一关,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平板电脑吗?等你出院了我就给你买”我说。
“嗯”姐姐答应了。我觉得心里十分欣慰,至少,她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和愿望。
术后三四天过去了,姐姐恢复得比较快,在清醒时,她已经能够跟我们交流聊天了,姐姐说,这几天的晚上,她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影。
姐姐说,她感觉十分痛苦,这只痛苦不仅仅来自伤口的疼痛,更多是来自一种难以名状的难受。有过手术经历的人可能会体会这种感觉:伤口内部那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术后,因为正常的术后反应,姐姐发起了低烧。各种痛苦的感觉混杂在一起,使得姐姐无法入睡,她迷迷糊糊地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始终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那天晚上,大概到了夜里2点多钟,姐姐突然感觉所有的痛苦一扫而空,她的身体轻了起来,她感觉自己漂浮到了病床上方。这时,她看到病房窗外有一个人影,在向她挥手,这只手仿佛有着无形的力量,勾引着姐姐向他靠拢。
姐姐又低头看了看,病床边上我和父亲母亲都趴着睡着了。就在这一瞬间,姐姐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那种痛苦的感觉再次袭来。
姐姐说完后,我们都感觉十分诧异。因为姐姐住的病房在医院的11楼,这么高的楼房窗外,怎么会站着一个人影呢?
父亲和母亲都认为这是姐姐因为身体虚弱产生的幻觉。
但姐姐说,这不是幻觉,自己脱离身体漂浮到病床上方的感觉非常真切,窗外的人影形象也是清晰可辨。
“那个人影长什么样子?”我问姐姐。
“是个男的,挺瘦的,戴个鸭舌帽子,我就能看清这么些”姐姐说。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因为传说,人在将死之时,会看到阴间的使者,这个使者可能是他逝去的亲人,也可能是牛头马面,也可能是横死的陌生人。但不管是谁,这个人的挥手,必定是一种死亡召唤了。
姐姐说,这个人每天晚上,都会在窗外向她招手。而且他看到姐姐身体状况好转,似乎有些着急,他从一开始的只是站在窗外招呼,发展成使劲拍打着病房窗户,到后来甚至要试图从窗户的缝隙中挤进来。
“姐姐,今天晚上我不睡觉了,他要是再来了,你跟我说一声,我看看究竟是谁”我对姐姐说,姐姐点了点头。
当晚,我用手机上着网,打发着无聊的时间。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睡着了,父亲母亲也都累得沉沉睡去了,看姐姐渐渐打起盹来,我努力打起精神,不时地望向窗外。
不知不觉到了夜里12点半,见姐姐睡得很安静,我就无聊地在病房里踱起了步子,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除了黑魆魆的颜色,我看不到其他任何的东西。
我走回姐姐的病床前,趴在床上看起了手机。忽然我感觉背后一阵凉意,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窗户没关紧?到了下半夜还挺凉”我心里嘀咕着,起身去窗台查看,结果发现,窗户虽然开着,但是并没有风,站在窗台上,依然能感觉到令人窒息的闷热。
我突然感觉姐姐似乎在向我招手。姐姐被一人拖着,姐姐一手用力抓住床单,不想离开,另一只手使劲向我招手求助。
我猛地转过身,看到姐姐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异常。我在暗暗笑自己:太过神经质了。
坚持到了凌晨4点多钟,我实在忍不住了,趴在床上睡着了,直到七点多,我才被临床病号家属打水打饭的声音吵醒。
“你可起来了,我昨天晚上差点让那人带走了,叫你你也不答应”姐姐嗔怪着说。
“啥?”我问。
姐姐说,昨晚上12点多,那个人又像往常一样出现在窗外,他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急切地向姐姐招着手。见我一直站在窗台前,那人想进来似乎又有所疑虑,便不断拍打着窗户。这时我离开窗户转身往回走,他便一挤身子溜了进来,悄悄地跟我的身后。
等我到了姐姐的病床前后,我又转身向窗台走去了,他便一下子跳到姐姐的病床上,拽起姐姐的脚就要带她走。
“说来也怪,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残疾人了,我的身体都是好使的”姐姐说,“我一只手使劲抓住床单,另一只手向你挥,还叫你的名字吆喝你,你也听不见。”
“那然后呢?”我问。
“你一转身,向我这边走来,那个人就吓得一下子松开了我,从门缝里跑了”姐姐说。
我看了看姐姐的两脚脚踝,竟然有一道浅浅的手指印痕,我用手摸了摸,姐姐说:“哎呦,你轻点,有点疼。”
我大惊失色,又看了她的两手,姐姐的两手是痉挛的,手指不能像常人一样自由伸握,我掰开她的两手手指,发现她的右手手指甲有轻微裂开的痕迹。
“这事不行,对方就是跟定你了”我气愤地说。
我找到了护士小李,小李只有19岁,卫校毕业不久,在这里实习。她很热情随和,照顾姐姐也很周到。
“小李,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病号,挺瘦的,戴个鸭舌帽子啊?”我问。
“每天这么多病号,我哪里能想着啊”小李有些茫然。
“就是最近几天,去世了的病房,你想想”我进一步提示说。
小李低下头,咬紧了嘴唇,想了一会说:“上个星期有个车祸进来的病号,治了两天就去世了。”
小李说,这个病号跟几个同学准备一起去深圳打工,在当地汽车站准备乘坐长途车时,遭遇飞车抢夺,他在追赶的时候被一辆货车撞倒在地,送来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我说的那个打扮?”我追问着。
小李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又略带惭愧地说:“他就住在你们那个病房里”。说到“你们”两字时,小李语气刻意加重了些,她在暗示,那个病房就住在姐姐所在的病床上。
“噢”我有些懊恼,又有些抱怨地说:“他家属的联系方式有没有?”
“我没有,你要干什么?”小李惊得瞪大了眼睛,退后了几步。
“就为了俺姐姐能够早点好起来,你看着办吧”小李是个聪明人,所以我这么说,她足以能够领会。
不一会,小李来到了姐姐的病房,给每个病房打好针换完药后,小李塞给我一个小纸条,小声说:“别说是我给你的,医院有规定,病号资料不能外传”
我笑着说:“放心吧,谢谢”
我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袁中秋186xxxxxxxx。
我打通了这个电话,等待了很久,电话那头被接起来,传来一个悲伤的女声:你找谁?
“你好,我是交警大队肇事科的,我想再了解点情况”我伪装出一种严肃的语气。
“喔,警察你好”对方的态度积极了许多。
“你是他的什么人?”我问。
“我是他的叔伯姐姐。他家里就他自己,他爸爸和他娘早就死了”对方说。
袁中秋是一个苦命的人,打小父母双亡,靠几个叔叔拉扯着长大,长到18岁,跟几个同学相约去深圳打工。
这几个人来到汽车站,转了很久也没找到去往深圳的长途汽车。他们还是太傻,经验太少,实际上,只有到上级城市的汽车站,才有这样的长途车,他们甚至不懂得仔细汽车站服务人员,于是向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打听。
袁中秋等几个毛头小子,向在汽车站外靠活的一个摩的司机打听。摩的司机见他老师,便忽悠他说:“上车,我带你找,不远”
摩的司机又招呼了两辆摩托车过来,袁中秋和他的小伙伴一人上了一辆摩托车,就被对方带走了。
哪只对方带着他们在城郊瞎转,最后转到了城北的立交桥上,这座立交桥匝道错综复杂,宛如一个蜗牛形状。为首的摩的司机说:“哎呀,今天车没找到,你看我带你转了大半天,油也烧了不少,拿钱下车吧”
傻乎乎的袁中秋信以为真,弱弱地问:“多少钱?”
“一个人300,三个人900”那人把手向前一摊,张口要钱。
袁中秋感觉自己上了当,红了脸不肯给,这几个摩的司机见状,一把扯过他们的包,发动摩托就窜。
袁中秋几个大声呼喊着追赶,但是在这立交桥上,车辆很少,更没有人听见停车相助。袁中秋穷追不舍,到一个匝道交汇处时,被一辆汇入的货车撞倒。
跟在后面的同伴见状,拨打了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