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乡亲们携老扶幼都齐聚宗庙,老族长杵着拐棍蹒跚而来,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来,他缓缓来到顾简面前。
顾简愧道:“这场瘟疫让你们离开了家人……抱歉了。”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渐渐清明起来,道:“顾大夫,何出此言,要不是您的药及时,我们哪里能活下去。如今染病的人好了十之八九,活下去的人都对你感激涕零,您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神仙。”说罢,老泪纵横,作势要跪,围在身后的村民都匍匐跪地。
顾简慌忙搀住族长,劝道:“身为大夫,职责所在,救死扶伤,义不容辞。我年纪轻轻,哪敢受您老这么大的礼数,岂不是折我的寿,快起,快起。”
“顾大夫,就是千恩万谢也不足以表达我们的心情,若不嫌弃,请您允许将您的牌位进入我们的宗庙,日夜供奉。”族长抹去一把眼泪,祈求道。
顾简推辞:“我哪里受得起啊。”
“顾大夫,若是不允,我们仙衣镇的百姓不知如何是好。”
人群里七嘴八舌,响起了规劝之声。
“顾大夫不答应,我们就长跪不起。”
“顾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就答应我们小小的要求吧。”
“顾大夫……”
听得潮水般的民声,顾简激动不已,深知继续下去只会逆了大家的意,伤了他们的好心,只好点头应允。
“好,好,好。”族长的老树皮的脸笑得有些皲裂,这是他数月来难得露出的笑容,他杵了杵拐杖,回过身,抬抬手,大家会意,陆陆续续起身。
身后一个青年递来一个孔明灯,村长道:“好,时辰到了,我们来放天灯吧。”
老族长撑开灯体,接过一支红红蜡烛,点燃底部蜡块,往上轻轻一送,孔明灯冉冉升起。
大家的目光随着它徐徐上升,宛如一盏明灯闪烁于夜空。
独孤月望着徐徐升腾起的孔明灯,思绪纷纷,自从疫疠爆发后,乡亲们千千万万死无辜,浮尸暴骨处处有,这是一段何其黑暗的岁月!纸灯虽小,烛光虽弱,却可以抹去罩在头上黑暗,带来久违的光明。她双手合拢,默默祈求,但求岁月静好,无病无灾。
一盏,两盏,三盏……大家纷纷加入燃放孔明灯的队伍,越来越多的天灯升了起来。
人群里有的仰慕而视,有的人闭目祈求,融融火光里一片祥和。
“你看。”谢宁扯了扯独孤月的衣袖,指向远方,她极目远眺,幽幽鬼火从大地,山川,河流处飘出,星星点点地钻进天灯了。
“那是。”
“是乡亲们的哀思和祈祷吸引了漂流在外的游离鬼魂,如果顺利,他们会在善念和祈福下化解怨气,找到冥界的入口。”
“生逢乱世,道不尽的辛酸苦辣,思不尽人生百罹。从天而降的瘟疫,多去多少无辜的性命,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愿你们看尽诸世繁华,皆付灯火阑珊,早早投胎去。”独孤月闭气眼睛,默默祈祷。
“咦,怎么回事。”顾简有些疑惑,他手里的纸灯,明明还未点燃,却忽明忽暗冒着一阵不详的绿光。连带着地上摆放的十几盏孔明灯也是绿光幽幽,颇觉诡异。
“起风了吗。”有人窃窃私语。
“变天了,要下雨吗?”
独孤月仰头一望,白月四周,墨云翻滚,巨大的阴影笼罩,阵阵森然恐怖的气息弥漫于天空,天上的漂浮着孔明灯正在剧烈摇晃。
独孤月仿佛听到凄厉的哭嚎声从幽冥深处渗出,不断钻入耳膜,叫人撕心裂肺。
“啪嗒”,一盏孔明空似断线的风筝极速落下,摔的粉碎。
独孤月和小郎中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见此状况,一个老妇人脸色发灰,扑倒在地,嚎啕大哭。
村民虽肉眼凡胎,但是如此不不祥的症状他们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压抑已久的悲伤爆发出来,有的捶足顿胸,有的啜泣不止。
“在天天不宁,落地地不安。老天,就放过我们。”村长将拐杖连续击地,颤颤巍巍,哆哆嗦嗦。
此情此景,何人见之不动容。
“鬼火。”一个小男孩惊恐得睁大双眼,畏缩地躲在母亲身后。
顾简循声看去,不知何时天空里出现一团又一团的磷火,他们相互碰撞,不断吞噬。
“看样子是有人摄来死于非命的孤魂野鬼,它们怨气凝结,气焰嚣张无比,混在其中恃主逞凶。”谢宁一眼看破玄机。
“为何?”
“炼魂。”谢宁谢宁双手握拳,恨恨道,“这是极其恶毒的邪术,犹如民间炼蛊。”
“怎么连死人都不放过,真该遭天谴。”顾简一边咒骂,消瘦的左手攥拳,狠狠砸到在青柏上,绿叶扑簌簌掉落。
又一阵凄厉的惨叫自虚空传来,几乎刺破耳膜,独孤月不由地捂起耳朵。
“你怎么了。”
“不好!”独孤月指着深山里升起袅袅黑烟,转眼见就聚合化身为无数阴魂,满天飞舞,狰狞无比。它们张着血盆大口,魂魄惊恐的四散逃命,逃之不及者被无情地吞噬者。
其中病死的村民亡魂都是刚死不久的新鬼,浑浑噩噩的,没有自己的意识,都还很虚弱,很快就被鲸吞海食。
“怎么办?”村长目光浑浊起来,带着哭腔哀求,“仙人啊,你们快想想办法。”
“天灾不够,还要人祸吗。着实可恶。”谢宁回过头,吩咐两人:“你们不要过来,照顾好自己,我去会会他们。”他一提真气,快似闪电,飞纵腾空。
谁都没料到仪式上会横生枝节,谢宁也没带多余的黄符,将怀里仅存的一张护身符发射,暗自念诀,黄符化作一只金色的雨燕,灵敏迅捷,冲进阴魂聚集的黑气里,双翅韧如利剑,杀的恶灵狂叫,黑气搅乱,魂魄开始癫狂而起来。
一浪又一浪的阴寒之气滚滚袭来,顾简不禁牙关冷颤,小孩子畏冷,躲在父母怀里瑟瑟发抖。
数条黑气聚拢,化作一条条恶犬,眼睛里冒着幽绿的贪婪之光,喉咙中不是发着吼吼的声音,张开獠牙,冲着谢宁猛扑过来。
谢宁虽势单力薄,但是胆气逼人,豪气干云,脸上毫无俱色,飞身迎了上去,“岂容你们这些恶犬狺狺狂吠,伤害老百姓。”他双手结印,身上霞光闪动,雨燕一分为十,和这些恶犬打斗起来,杀气漫空,悲风四起。
“不能作壁上观,全靠谢宁单打独斗,自己得做些什么。”
独孤月闭目静思,寻求方法,耳边的阴风刮来,发丝撩拨,风铃婆娑,渺远而沧桑的。
她霍然睁眼,目光定向神像托着的铃铛。
“族长,那铃铛是哪里来的?”
“我也不清楚,有神像的时候就有了,沉寂很久,没人敲响过,据工匠说是少了锤心。”村长解释着。
独孤月奔了过去,爬到神像上。
“你要做什么?”顾简大喊,独孤月目光坚毅,“我要和他们争一争。”
“你一人太危险了,还是等谢公子他们。”
“情势危急,刻不容缓,迟一秒,就会有无辜的灵魂婚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