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原本不过一百来人的佣兵团瞬间扩张到了千人的规模,在那个四分五裂战乱不休的混沌乱世,这已经是相当大的一股势力了。
当然了,由于这个团体既没有大圣堂的认可,也没有奥克兰皇帝的诏书(当年就没有合法的奥克兰皇帝),更没有什么神谕啊启示啊天使降临之类的,所以铁布拉兄弟会始终还只是佣兵团不能自称为“骑士团”。可是,在其成立已经长达三年的过程中,其所作的事可是比绝大多数的骑士还要骑士呢。
他们当然也接佣兵任务,但只接那些什么讨伐强盗,讨伐凶恶魔兽啊,讨伐地精狗头人的游荡部落,采集珍贵材料啊,押送货物或者护送要员啊等等,总之就是这些只会刷声望值和正义值的,特别光伟正的任务。可是,那些特别来钱的任务,譬如说镇压民众啊,刺杀政敌啊,外加上领主间战争啊之类的,兄弟会便从来不会参与。此外,若遇到落难之人,无论是难民、村落还是败兵和贵族,他们都会尽所能给予帮助。于是乎,帮助市民们们修路搭桥,给贫穷的农人们开荒种田,给重病之人到山里去寻找珍惜药材,类似这样完全和佣兵不搭的免费工作也是没少做的。
总而言之,与其说是佣兵团,他们现在已经越来越像是一群很能打的志愿者团体了。而且由于团长大人是个烂好人,经常脑子一拍就决定免费大酬宾什么的,若不是他的副团长,魔法顾问以及编外团员兼女友都还算哈得清,哪怕不算理财圣手但好歹也算是平均值以。这才不至于让这位渐渐被大家所认识的帕恩大侠啊不,西幻背景还是称呼为帕恩骑士,当好人做完好事之后却不至于只剩一条内裤然后光着身子露宿街头。
团长是什么样的人,团体便会是什么样的风格。如果是真的指望在乱世中凭着一点点军功扶摇直上出人头地,那帕恩的铁布拉兄弟会注定不是那些野心勃勃的战争野狗们的容身地。可是,这种和乱世格格不入的“志愿者团体”,在天然淘汰了各类的投机分子和野心家之后,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理想,甚至共同的白日梦,却能爆发出闪耀的力量出来——然而,统一的目标只是凝聚力和战斗力的一个方面。任何一个组织团体,尤其是人数越来越多的大型组织,完善的组织结构,以及鲜明而具备可执行力和认可度的纪律,才是最重要的。
在那一年,铁布拉兄弟会得到了一个名为瓦兰堡垒的驻地,这座小小的城堡也在未来成为了骑士们巡礼必去的圣地。在这座小小的堡垒中,被团员们称呼为“鬼副长”克诺乌斯?梵迪玛希亚开始制定起了所谓的“兄弟会法度”的条款细则。
克诺乌斯是迪玛希亚侯爵的次子,家庭教师则是一位审判和公正女神洛菲的神官,制订法律的条文细则,对他来说其实是相当简单的工作。而在当时,帕恩其实也相当支持对方。就算是天然呆如他也明白,人数少的时候还可以互相商量着来,但人一多,就必须有铁一般的纪律和奖惩分明的制度了。
行动听指挥啊,不允许滥杀无辜,不允许奸淫掳掠等等这些标配的细则就不用说了,原本就想要建立一支“志愿者”团队的帕恩,当然不会表示反对,真正引发了他和克诺乌斯冲突的,却是最后一条规则。
“不可脱离组织!一日为团员,终身为团员!”
“克诺乌斯认为,铁布拉兄弟会不应该仅仅只是做人做好事的组织,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只能帮助人一时,却无法帮助一世,更不能彻底结束这个动乱的时代。要想成为撕破黑暗混沌的黎明之光,兄弟会就必须要有令行禁止的钢铁纪律。这样的团体,在你加入那一天就必须要阅读兄弟会法度,宣誓为组织的忠诚。大家既然都接受了,说明你也接受了一切严苛的团队法度。又岂能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否则,单凭所谓的志向聚在一起,岂不是扮家家酒吗?”说到这里,菲拉蒂尔沉吟了一下,笑道:“你老师的默示军团就是这样所谓的家家酒组织呢。所以遭受几次打击之后,便基本上维持不下去了。现在想想,我还真的有点理解当初克诺乌斯的做法了。你们也成立了一个游击士协会吧?可不要再犯前人的错误哦。”
“游击士协会是民间义警组织啊,虽然也算是纪律部队,但性质更接近于志愿者协会之类的,可没有什么结束乱世带来黎明的宏伟志向。还不至于要求宣誓效忠什么的。纪律要求当然是有的,不过也没有特别严苛的条款。想要退出,只要提前申请说明理由就可以了啦,而且根据服役年份,还有一笔退休金呢,想要二次就业,还有未来商会、海妖商会的岗位等着的。我们从来都是人道主义的专业企业运作嘛。”疾风耸了耸肩,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大家是生活在和平繁荣的光辉纪元的温室花朵嘛,和乱世中人毕竟不一样。”
“呵……这一套组织结构是陆希那小子建立的吧。如果他早生一千多年,或许便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了。不过,在当时,围绕着最后一条,帕恩和克诺乌斯确实是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帕恩认为,兄弟会就是一个大家意气相投,愿意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奋斗的组织。然而,梦想是不能勉强人的。大多数人因为现实而放弃,却也是人之常情,大家好聚好散便可以了。即便是神祗都会动摇,会恐惧;我们这些凡人便更无法笃定,明天还能如今日这般坚定。又何必勉强他人呢?”
“他的确是个天真的人啊!”疾风叹了口气,似乎想要笑,却又带着毫无掩饰的三分敬意。
“谁说不是呢?然而这种天真的家伙,大家都喜欢不是吗?”菲拉蒂尔耸了耸肩:“况且,他只是永远保持着不变的赤子之心,而并非不知死活的迂腐蠢货呢。”
不知死活的迂腐蠢货,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圣母婊”。帕恩如果是那种“上面的命令我想不通所以我绝不会听令”,“为什么要有那么严苛的规则这是对自由和人权的践踏”,“敌人也是人敌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父母妻儿我下不去手”,“我不能杀人我杀了人就和别人没神没区别了”,那他大概就是这种类型了。这种类型的家伙如果在战场上还死不掉那就一定能成为11区各类少年漫画的主角。
当然了,在一个正常的故事中,作为主角的帕恩其实却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主儿,遇到该死该杀的也从来没有下不去手一说。而号称是脸盲症的他,对那些拥有漂亮脸蛋的敌人也从来没手软过。他也很清楚,一个有战斗力的团队一定是拥有铁一般纪律,赏罚分明的团队,也很支持“兄弟会法度”的通过。
……唯独只有这最后一条。
菲拉蒂尔继续道:“克诺乌斯的想法,虽然严苛,但是也不能说是没有道理的。理想化的团队,反而更需要严格甚至残酷的规矩,否则其理想将会变成空中楼阁。可帕恩却认为,无论人有多么大的理想,都没有将其强加于他人之上的资格;人可以拥有理想,但同样也有因为现实而放弃的资格。用严刑峻法胁迫人家继续跟随,这是邪教,不是兄弟会。”
“最后呢?”疾风饶有兴致地问道。她当然不是问“兄弟会法度”的何去何从,这一点正统历史书记载得很清楚,最后一条法度最终改成了“不允许擅自脱离团队”。说白了就是辞职和退休都可以,但必须要兄弟会的高层同意,这应该是帕恩与克诺乌斯妥协之后的结果。只不过,在所有正统的史书中,却压根就没有他们存在冲突的记录。
“最后,两人第一次争吵,第一次开始互相问候,最后拿起了刀子,但被我阻止了。于是他们便捏着拳头去了演武场潇洒地挥汗了一整个小时,还顺便互相拆掉了对方五根以上的肋骨。于是他们都躺着动不了了,又骂骂咧咧地互相问候了几句,最后还是决定各退一步……呵呵,男人啊!”
“嗯,男人就是这样啊!”疾风表示实在不能赞同更多。
“也就是说,帕恩和克诺乌斯在那个时候,就有了龃龉了吗?”
菲拉蒂尔看了疾风一眼,随即露出了带着一丝讽刺的笑容:“是啊,在正常情况下,这就是事情未来的发展了。大家应该是会这么认为吧。可是,你应该不会如此吧?”
疾风点了点头:“完全不会有冲突的只可能是酒肉朋友,哪怕是两个人谈情说爱都会经常吵架,何况是为了共同目标而努力的两个人呢?如果他们真的是历史和传说中所赞颂的那样,是心胸宽广,气度恢廓的伟丈夫,便更应该懂得这番道理了。”
“他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实际上,随着组织渐渐扩大,名声越来越响,地位越来越高,他们俩的冲突也越来越多。然而,无论是多么激烈的矛盾,乃至于是根源性的矛盾,都是一顿互捶能解决的。如果解决不了,便来两顿。可是,不管他们互相拆了对方多少骨头,在战场上,在面对无论是刀剑能对付的敌人的似乎,亦或是在战场下对付那些伪装成朋友的敌人,他们都坦然地将自己后背留给了对方,那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我们都可以理解这种感受吧。”
“当然,而且很让我骄傲的是,我这方面的人选还不少呢。”疾风笑道。
“我知道,有不少野史和坊间传闻,说帕恩和克诺乌斯早就不存在友谊了,只是保持面上的和睦的政治合作者罢了。这并不奇怪,要是连一点小道消息造谣都没有的伟人,一定不是真正的伟人。我们这些见证过整个启明战争的战友,完全可以证明,那两位是真正的生死之交!是意气相投的好友,也是肝胆相照的战友!当帕恩受了重伤,克诺乌斯历经了堪比远古神话时代那些英雄们的艰险,最终为他取得圣泉之心的时候,我还以为啊,未来一定会有‘帕恩和克诺乌斯般的友谊’这样的谚语呢。”
“然而,并没有这样的谚语。”疾风幽幽地道:“这是不是代表着,这个伟大的友谊,最终并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是吗?”
“黎明骑士帕恩死于弃誓者们的背叛,死于贝拉特梅娅的蛊惑,这是毋庸置疑的。”菲拉蒂尔面无表情地道:“帕恩临死的时候,我们都在场。是他亲口要求,将黎明之心交给克诺乌斯,同时也将铁布拉兄弟会……呃,那时候已经为黎明骑士团了,将大团长之位也一并交给了克诺乌斯。我们都认同这一点。而克诺乌斯也确实为他报了大仇。现在的历史已经证明,他确实实现了帕恩的理想,重新给予了这个世界繁荣与和平!他是最完美的战友和后继者,无可厚非!”
“您在回避我的问题。”疾风一针见血道:“我可不是什么寻章摘句的考据狂,非要挖出当年的历史,对克诺乌斯大帝建立的光辉纪元也没有什么意义。若是在平日,现在就会扭头就走……可是,这些隐藏在各种记录和传说中的真相,却已经关系到现在了!我的男人已经失联快半天了,就是因为这些一千多年就留下来的后遗症!”
“……我可不能保证,我看到的就是真实,就算是这样你也想知道吗?”
“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好吧,我的感觉,开始出现改变的,是那个名叫塞奥多罗?梵?格鲁斯的人,加入黎明骑士团的那一刻起……”
“塞奥多罗?圣泉皇朝的那位开国功臣,那位‘紫衣宰相’?”
“他被称为克诺乌斯大帝的智囊,在圣泉皇朝开国之后,担任了十年时间的首相一直到死于任上。然而,这样一位堪称开国功臣之首的人,却只有不能世袭的男爵爵位,你没有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