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谁也杀不了谁
话还没骂玩呢,周廷儒就骂不出声了,他好像是在金国大营,而不是在家里啊。反应过来之后,周廷儒脸色苍白,手也打着哆嗦,那惶恐劲儿就别提了。张鹤和温体仁更是翻白眼,看周廷儒的时候就像看外星人一般,哎,周廷儒啊周廷儒,你以为这是在自己家呢,这不是明摆着坑人么?
正是害怕的时候,就听外边传来了脚步声,这下子三个人都紧张了起来,生怕是女真鞑子发怒找茬的。门帘掀开,一个还算文静的金国小将扫视一下,指了指张鹤和周廷儒,扬声道,“你们两个可以离开回京城了,我家大王有令,送你们二位回去。”
这下温体仁等人直接蒙了,女真鞑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突然间温体仁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难道是另一波和谈使臣已经谈完了?想到此处,看向张鹤和周廷儒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嘲笑中带着点讥讽,自负中带着点悲凉,温体仁觉得自己被出卖了,被所有人抛弃了。
张鹤和周廷儒觉得莫名其妙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们想问,女真人也不会解释,就这样被强行送出了大帐。
目送着张鹤和周廷儒离开,温体仁整整锦袍,眼神之中透出一份冷意,他好像也不怕了,竟镇定自若的朝着账外金国士兵说道,“去告诉你家大王,如果他想要更多的好处,就来找本官谈。”
为什么温体仁会发生这种变化?也许是心境不同了吧,当觉得自己只剩下一条路走的时候,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大不了都是个死嘛。那些女真士兵也是感叹温体仁变化之大,盯着温体仁看了看,最后还是帮忙传了话。
让温体仁欣喜的是,没过多久,多尔衮就来了。
温体仁很高兴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而多尔衮呢,他看温体仁的时候就像是看傻子。都说户部尚书温体仁聪慧绝伦,今日一见,和铁墨想比差的太远了,他的聪慧只有所谓的小聪明吧。这一点,多尔衮还真有点错看了,温体仁的聪明可不局限于小心思上,还是有着大智慧的,只不过眼下的他被迷局遮住了眼。
说到底,还是温体仁对周廷儒等人太不信任了,生怕有人会害他,如此才让多尔衮有机可趁。
来到大帐,多尔衮找了张软垫坐下来,眉头紧蹙着,不时地看看外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温体仁和多尔衮见过面,所以也算得上熟人了,多尔衮可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的主,温体仁不得不绞尽脑汁,想想如何才能说服多尔衮。
琢磨了好一会儿,温体仁方才坐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多尔衮,“台吉,不知朝廷使臣许诺你多少好处?”
听温体仁如此问,多尔衮脸上倒是显现出一副惊色,他眉头一锁,摆着手讪笑道,“温大人说什么呢,本贝勒听不懂的,大明朝廷不就是全权委托你来和谈么,许诺多少好处,你不知道?”
多尔衮矢口否认,他越是如此,越是坚定了温体仁心中的猜想,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多尔衮还装傻充愣的,看来别人许下的好处不少啊。渐渐地,心中就有点急了,温体仁需要活下去,他可不希望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在这个鬼地方。
多尔衮翘首看着头顶,温体仁低着头不断思索着,一时间大帐之中变得异常安静,唯有账外的春风不时地拍打着门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体仁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猛然间,胸口涌起一股波浪,娘的,豁出去了,再抬头时,眼中多了几分狠劲,这份凶狠,连多尔衮看了都觉得心颤。
此时,多尔衮不得不承认自己看错眼了,温体仁果然不是凡人啊,能够和周廷儒做对手的人,岂能简单得了么?
“台吉,本官说过的,你只要肯跟本官谈,你得到的好处会多得多,而且本官还可以留在这帐中当人质,台吉根本不用担心我大明不践行承诺。如果出了意外,本官的命就留在这了。”
多尔衮心中真的是大笑三声,这一番谋划下来终于起到效果了,要的就是温体仁不讨价还价,而今全都做到了。
心中莫提又多高兴了,只是脸上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要稍微展露一点,估计温体仁就会回过味儿来,眯着眼睛,佯作沉思,过了好久,才叹口长气,“温大人如此说,着实让本王侧目了,既然温大人有如此信心,本贝勒再不答应,岂不是愚蠢了么?也不瞒温大人,昨日就有人找过本贝勒了,许下了黄金两百万,银钱千万贯,牛羊无数的好处,如果换做你,你会不会心动呢?当然,这么多好处也是有一点要求的,就是不能放温大人回到京城。”
多尔衮所说的话,与温体仁心中所想一般无二,既然如此,多尔衮为什么还要说呢?就是为了挑拨关系罢了,这一点温体仁心中很明白,也任由多尔衮挑拨,就算他不说这些话,那些事情就不知道了么?那帮子人还是够狠,黄金两百万,既送走了女真人,又送了他温某人的性命,买卖做的真划算。
一股股怒火从胸口往歪窜,要不是刻意压着,不知道会不会燃烧自己。
好不容易才平复心中的怒火,而后才倾着身子,冷笑着对多尔衮问道,“台吉,你说吧,你到底想要多少好处,总之一点,本官要活着回到京城。”
具体要多少,多尔衮早就想好了,似乎是在犹豫,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温体仁的问题,“温大人,你确定?不管本贝勒要多少,你都能答应?”
“台吉,你觉得是命重要,还是财帛重要,如果换做你是本官,你又会如何选择?”温体仁颇为无奈的苦笑着,多尔衮则点点头,表示赞同,“呵呵,若是本贝勒,那自然是先活下来的。”
话已经说开了,仿佛也没了什么阻碍,多尔衮右手放在桌案上,手指不断摩擦着手心,好一会儿后,淡淡的说道,“黄金五百万,白银五千万两,牛羊各万,绢帛百万匹,此外,大明割让三屯营、汉儿庄、都山给我大清国。怎么样,这些条件温大人可还接受?”
当多尔衮报出价码,温体仁心中恨得牙根直痒痒,因为多尔衮报的数目实在是太惹人恼了。
如今大明朝能够拿出的极限,也就是这么多了吧,多尔衮要这么多,是精确计算过的吧,大明有的,他要全部拿走,大明要是拿不出来的,他也不会要。就像他要牛羊,却不要马匹一样,大明什么都有就是缺马,他要了也是白要。
至于三屯营等地,温体仁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大清国南下,蓟州已经被占了,怀柔更是大清国的囊中之物,给不给还不都一个样,至于都山,现在已经被晋北军占去了,给了女真人也没什么问题,有本事女真人就去铁墨手里抢,要是真的因为都山,双方大打出手,那还真是好事一件呢。
数目惊人,也很侮辱人,可是温体仁没有犹豫太久,直接点了点头,“好,就按照台吉说的办,不过大王也要帮本管一个忙,对外宣称的时候,一定要说贵国索要的是数目翻倍,是本官据理力争才缩减到这个数目的,另外,本官是主动留下当人质,是为了取信贵国,以保我京城不受兵戈侵扰。”
温体仁目光炯炯,没有半点惧意,到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豁出去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回味着温体仁的话,多尔衮心中震惊不已,温体仁看上去文质彬彬,甚至还有些迂腐,可这做起事情来有够狠辣,手段也不可谓不高超。
最终多尔衮答应了温体仁的要求,他也没有理由不答应,帮着温体仁提高声望收揽民心,变相的挑拨大明内斗,岂不是好事一件?
很快,和谈条例初步文书送到了张鹤手中,其实张鹤和周廷儒并没有离开,而是带离大帐后,就被扣在了军营东边的军帐中,张鹤和周廷儒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一份文书,上边已经拟定好了大明要付出的代价,最要命的是女真人扣留了户部尚书温大人当人质,什么时候文书上所写的东西送到了,才放户部尚书回京城,以两日为限,两日内不见财帛,女真人将杀户部尚书温体仁,强攻怀柔,杀向京城。
女真人要的太多了,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大明将这些全都给了女真人,以后大明百姓该怎么办,一有天灾人祸,那可是连一点赈灾的钱都没有了,而且要怎么凑这么多钱更是个麻烦事。张鹤想要见见多尔衮,却被女真人强横的阻拦回来,时间紧迫,又不敢耽搁,就这样张鹤和周廷儒灰头土脸的回到了京城。
其实张鹤一直在犹豫,他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告诉陛下女真人要的数目,陛下如何承受得住?
张鹤曾经在户部呆过,知道各司的状况,就拿盐课司来说,崇祯六年以及崇祯七年,整整两年时间,全部税赋才一千一百万两。这一千一百万两要分摊漕运开凿,曹工薪俸,各部司吏再贪墨一点,最后入库存封的不足七百万两。
要知道这可是盐课司,大明税赋收入最好的部门,就盐课司两年时间才积攒下七百万两,其他方面就更不用提了。女真人张口就要五千万两,这不是要掏空大明么?
更何况还有黄金五百万两在前头,五百万两黄金哪,简直比五千万两钱还让人难以接受。其实大明时期,真正的硬通货还是黄金,如果五百万两黄金全部给了女真人,那大明国内情况恐怕会一塌糊涂。
其实张鹤所担忧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哪怕后世,黄金流失过多,对一个国家的经济都是沉重的打击。如果说国家经济有根,这个根就在黄金,基础没了,上边的一切都成了空中楼阁,没有支撑,应对风险的能力就差了许多。而多尔衮敢要五百万两黄金,也是拿准了大明朝有这么多黄金,并且也只能拿得出这么多。
相比张鹤,周廷儒可就悠闲多了,鞑子要多少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陛下该操心的,他担心的户部尚书温大人,就怕内阁为了除掉户部尚书温大人,会故意不给钱啊。
皇宫里,朱由检左等右等,也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个结果,户部尚书被扣留当做人质,女真人讨要的数目也是如此吓人。五百万两黄金啊,就是掏空了大明国库也不一定能凑够。
如今温体仁在朱由检眼里也是不是什么亲信官员,温体仁暗地里跟内阁不清不楚,又跟晋北党暗通曲款,对此朱由检也不是一点不知,如果借此机会斩了温体仁也不是不可。
朱由检想要拖,拖到女真人发怒杀了温体仁,对此简直是痴心妄想。朱由检没有听从侯世禄的劝告,依旧一意孤行,可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十一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一天一早,不知从哪传出声音,说户部尚书温体仁为了保京城平安,不让金国鞑子对京城百姓用兵,心甘情愿留在金国军营为人质,只待朝廷调拨财帛给女真人。
这个说法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朱由检就像是被架在火炉子上烤,如果这个时候再放任温体仁被杀,那他朱由检岂不成了残害兄弟之人了?
有东城百姓自发的集结,他们嚷嚷着让朝廷赶紧付诸行动,不可害了户部尚书性命。至少这时京城百姓都觉得户部尚书温大人是个好人,他为了京城百姓不遭兵戈,竟然甘愿冒险留在金国军营当人质,至于大明要付出多少钱财去赎人,百姓们不会去想,因为那些事朝廷操心的。
面对这种乱局,朱由检有些慌了,他可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搏来的名声再次付之东流,无奈之下只能去请教侯世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