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丰盛胡同的西城兵马司,夏楷一下马车就见佟大兴货正斜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这驴日的!”夏楷暗骂一句,可还是笑着脸道:“哎呀,佟老弟瘸了一条腿居然还比我这四肢健全的人早到了,佩服,佩服啊。”
佟大兴脸色一变,他平生最讨厌别人说他是瘸子,当年一个媒婆给他说媒,对方父母只是说了句腿不好,他上去就给了人家几耳光。
好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冷嘲热讽他了,他怎能咽下这口气,随即回击道:“没办法,咱这副指挥是跟着先皇数次杀鞑子用军功赚回来的,”
说着,拍了拍他那条瘸腿,露出满嘴的大黄牙又道:“这条腿可是救过先皇命的!”
夏楷顿时大怒:“这驴日的感情是在讥讽老子只是嫁了个闺女就能高爵显贵,你给老子等着。”
“哼!”夏楷冷哼一声,径直走进了兵马司。
刚一走进大堂,夏楷就听见西厢房内传来了嘈杂的叫嚷声,还夹杂着摇骰子的声音。
“大,大,大!”一阵歇斯底里带着兴奋的喊声,让夏楷眼皮直跳!
夏楷看了看一旁的佟大兴,佟大兴好似没听见一般,眼睛瞅着天空。
“驴日的。”夏楷又是心中破口大骂。
“一、二、三,小!哈哈哈,老子赢了,拿钱拿钱,快点拿钱。”屋内肆无忌惮的笑声和几人唉声叹气的叫骂声又一次传来。
“今儿真特娘的倒霉,押啥啥不中!”一个汉子将手中仅有的几颗碎银子扔在桌上,骂道。
“我说把总,您今儿早出门是不是摸了娘们的手啊,手气这么臭。哈哈……”
输钱的把总倒也不挠,反而嘿嘿一笑:“咦,还真特娘的让你说着了,老子昨晚去了王寡妇家,夯了一晚上,今儿早走路腿还不利索呢。”
“哈哈哈……”
“小点声,佟跛子一会就回来,让他听见,哥几个都得吃瓜落,”
“怕什么,他呀这时候说不定在哪个娘们的炕上忙活呢,哪有功夫管咱们啊。来来来,继续继续,老子就不信了,手气一直这么差……”
夏楷又侧头看了看佟大兴,见佟大兴依旧对他爱搭不理,于是走到门口,抬腿就踹。
“哐当”一声,西厢房的门突然被踹开,众人一惊,却见一个身穿普通袍服的人正一脸怒气的站在门口。
见来人是个生面孔,那把总斜眼骂道:“找死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夏楷冷笑一声:“堂堂兵马司,居然成了聚众赌博的场所,尔等可知国法森严吗?”
不料那把总根本不怕他,而是直接坐在了桌上,翘着二郎腿道:“嘿,嗑瓜子磕出个臭虫来,哪个老娘们裤腰带松了,把你露了出来多管闲事?”
夏楷被他骂的气的脸色铁青,他回头看了看佟大兴,却见佟大兴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于是怒道:“老子是东平伯,夏楷!”
屋内几个差役一听,顿时面如土色,那个刚才叫嚣的把总一愣,随即讪笑几声道:“阁下说自己是东平伯,可有凭证?”
夏楷冷笑几声,从怀中掏出了身份玉蝶:“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本伯乃皇上钦赐东平伯夏楷!”
又是“咣当”一声,那把总突然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说道:“小的有眼无珠,狂言造次冒犯了伯爷,伯爷恕罪。”
“伯爷恕罪!”其他几个差役也赶紧跪地道。
“行了行了,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赶紧滚出去,巡街去!”这时,佟大兴这才出现在门口,说道。
“不行!”夏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佟大兴的话。
“本伯今儿第一天上值,就碰到了这等丑事,”说着他歪着头,对佟大兴道:“佟副指挥,你说若是皇上知道了他的兵马司糜烂如此,该如何啊?”
佟大兴眼皮一跳,看了看夏楷,随即笑道:“夏伯爷说的对,是该好好整治整治这帮乌龟王八蛋了。”
“佟副指挥,请叫本官的官职。”夏楷咬牙切齿道。
“是,指挥大人!”佟大兴躬身行礼道。
“你,速将本兵马司所有官兵全部集合于大堂,本官要训话!”夏楷指了指那把总,厉声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那把总点头哈腰的去了。
不多时,西城兵马司包括吏目在内的所有人都齐齐的等在了大堂。
看着这帮懒懒散散,甚至衣衫不整的差役,夏楷心中冷笑:“怪不得皇帝要整治兵马司,这些人如此做派,怎能护一方百姓平安,这还仅仅是西城,其它四城还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
“想必你们大家都知道了本官是何人,”夏楷看着这帮人,冷笑道,“今儿本官不想跟你们废话,却要给你们立一立规矩!”
“小人等恭听大人训示。”众人垂手道。
“第一,每日卯时所有人必须到齐点卯,有无故推搪不来者,重打三十大板;”
“第二,即日起,凡巡街必持械列队,卯时点卯,戍时交牌,误时者罚俸一月。”
“第三,火禁须彻查隐患,市集严整占道。有敢擅自欺压百姓私收贿赂者,杖三十革职。”
“第四,遇大案速报锦衣卫与巡城御史,不得擅转。本官赏罚分明,有功者擢,有过者黜。军令如山,望尔等各尽职守!”
说罢,夏楷甩袖而去,留下了众人窃窃私语。
“佟大人,这……这也太狠了点吧,”吏目孙老抠上前,大倒苦水。
佟大兴斜眼看了看孙老抠道:“狠吗?不就是卯时点卯、不让你们随意欺压百姓吗,怎么这点就受不了了?”
“大人,您也知道,兄弟们每月的俸禄就那仨瓜俩枣,还要养家糊口,这突然不让收钱……兄弟们以后的出息……”把总苦着脸道。
佟大兴对这个夏楷也是一肚子的不满,其它几条倒还好说,但兵马司不同于其它衙门,他接触的最多的就是街面上的百姓和商贾,朝廷给这些差役的俸禄本就少的可怜,有的人家里人口多,仅凭俸禄很难过活。
若不收点街面上的孝敬钱,谁还愿意干这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让你们不要欺压百姓,不收百姓的钱,可没说不让收那些商人的钱,”佟大兴瓮声瓮气的扔下一句话,一瘸一拐的走了。
众人一愣,随即又喜笑颜开:“还是佟大人心疼咱们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