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向南而行,却并不是顺着大道走,而是有意沿着小道,也并不是直线前行,而是弯弯绕绕,最后干脆向西而行。
无善和修廉虽然也不解,但知道管事这么做必有缘故,炎雅却是耐不住性子,直接向管事开口询问,管事就解释说:“接下来我们要到昌国去,虽然经由历国往南渡过大江进入昌国是不成文的规则,但在历国官方却是不被承认的,毕竟昌国现在是既不从属中原,也不受蛮夷待见的尴尬处境。所以想要进入昌国,必须绕开历国的巡查,若是被巡队发现,就会被没收货物,遣出历国。”
炎雅一听很是疑惑,接着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往昌国去,直接避开昌国就好了嘛。”
就见管事低声说道:“商队在昌国获的利,比在淮州或是濮州大多了。商人逐利,怎么能够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炎雅一听,就不再问了,倒是无善在这时候开口问道:“我记得昌国是小国,封君只是子爵,不知其中有什么变故,竟然背弃了中原,又深陷蛮夷之间?”
管事听无善这么问,就明白无善所处定是不通消息的地方,一时心中也有些了然,但想到昌国所涉及的事情,当着修廉的面,自己不方便回答,就看了看修廉。
修廉见管事看了看自己,不禁苦笑了下,也不避讳道:“说起昌国,实在是可惜了。原本昌国属于濮州,昌子遵礼,每年都会朝会成国,往原州梁室进岁贡后,通常也会拜访当时原州的大国卫国。”
“在百余年前,番州南部各番突然入侵濮州,首当其冲的就是昌国等一众靠近番州的国家,昌君当时就派自己的嫡子狐展向当时濮州的镇据大国成国求救,但那时成国与濮州西部的固、卞、葩等外族交战,无法应援昌国。”
“于是狐展就往北渡过大江到达淮州,因为考虑到淮州都是小国,就直接向原州的梁室求救。梁室虽有心相救却没有这个能力,就派遣了使者和狐展一道前往卫国,卫公接见了梁室的使者和狐展,但对于出兵援救一事却迟迟没有答应。”
“狐展哀叹梁室衰微,卫国无义,随后就准备返回昌国,还未跨过大江,就有百姓渡江逃亡而来,说是昌都已破,昌君战死,东线数国俱亡。狐展痛哭流涕,收拢亡国之民,仍旧回归旧地,重建昌国。但因成国与卫国没有援救的缘故,狐展从此不礼中原。昌国因为聚集了数个濮州亡国的缘故,领地渐渐扩大,甚至比濮州镇据的成国更强大。”
无善听完,很是感慨道:“照这么说起来,昌国也很是无奈啊。”
商队一路到达大江边,好在并未遇上巡逻的卫队。
管事将商队带进江边的树林,一番遮掩之后,对着无善三人道:“商队渡江需要搭野船,等我安排妥当后,再来接你们。”
炎雅头一次听到野船,感到好奇问道:“什么是野船?”
管事就解释说:“因为中原与昌国贸易禁运的缘故,所以官方不允许船只往来于昌国之间。但商队渡过大江,需要用到船只,这时候原本江边靠打鱼为生的渔民船只就会用得到了,由此催生出一些平时打鱼,商队渡江则借用船只的渔民,这一类船只便称为‘野船’,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管事说完就走,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回来,说是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准备渡江了。
商队就将一应的遮蔽之物去除,小心翼翼地由管事领着,往大江边走。
来到大江边,就见十数艘渔船只靠在江岸边,看见商队过来,各艘船只的船主就聚拢过来,和管事攀谈着,显得很是熟络。
商队的伙计就将车上的所有货物都分散着搬进船中,最后也不上船,而是赶着空车往回赶,商队的护卫则上了船。
炎雅看到这一幕很是奇怪,就询问管事。
管事回答说:“一来野船的数量有限,既要装载货物,又要装载伙计和护卫,船只就会负重过大,一旦遭遇风浪,难免不发生船只倾覆的危险;二来这也是一个交代吧。”
炎雅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催问道:“什么交代?”
管事笑了笑说道:“若我们全部渡江而去,商队的车就会集中在江边,那么这一带就会被巡队列为重点,下一次商队渡江就需要重新找一个天然隐蔽的渡口。”
炎雅听到这里,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商队渡江到了昌国,没有伙计,难道要靠着护卫贩售货物吗?”
管事听到,不由得又笑起来,回答说:“那倒不必,主人在昌都也有铺集,里面有可供调用的伙计。”
炎雅想到之前在沮国的“易咸集”和梁丘的“原咸集”,忍不住吐吐舌头道:“该不会昌都的铺集又是叫什么什么集的吧?”
管事点着头道:“雅姑娘真是聪明伶俐。”
这时就有个鬓须花白的老者,正是这一队野船的船头,冲着管事大喊道:“管事,趁着现在风好,可以启程了。”
管事就招呼着商队的护卫登船,自己则带着无善三人登上老者所在的船只。
老者大喊一声“嘿哟”,一时间十数艘船上的渔夫便用长杆撑离了江岸,乘着风往江南而去。
却说那一队赶着车往祥宁城回去的商队伙计,在半途上就遇见了巡队,为首的卒长一见空车,便明白又有商队乘隙往南去往昌国了。
就见那卒长也不为难商队,只是扣下商队的板车,也不多问话,让商队伙计自行离去。
有不解的兵卒询问卒长为何不将伙计抓捕,追究所属商队的责任。
卒长叹了口气道:“历国之所以能够军商并重,在于君上既讲究礼节又不循旧规,所以各国商队能够经由历国南下昌国,若是将这些商队全部拦截,那么各国的商队便再不会到访历国,历国东面诸夷,失却商人,不就如同带着翅膀的老虎失去翅膀了吗?”
因为是顺风的缘故,船队倒是比往常更快到达江南,还未靠近岸边,就见一大队兵卒已在岸边严阵以待。无善三人看到,不免有些担忧。
管事这时候就宽慰三人道:“不妨事的,这是昌国例行的盘检。凡是由北面渡江而来的,不论船只大小,都会盘问一番,是为了防止中原的渗入。”
炎雅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道:“商队进入难道就不算是中原渗入了么。”
管事听到,不知如何回答,一边的船头看到管事的窘迫,反倒开怀大笑起来。无论如何,三人原本的担忧总算是减了不少。
等船队靠岸,果然如同管事所说的那样,只是查验了商队的身份后便放了行,对于船队则只是查验了船舱便准予返回,做完这些后,那群兵卒就又列队离开。
管事招呼着护卫将船上的货物搬下船来,而后对着船头行了个礼,船头只是点了点头,又“嘿哟”一声,于是十数艘船便又撑离岸边,逆着风划桨往北返回。
无善看到,不禁赞叹道:“逆水行舟,真是勇士之勇啊。”
管事此时却不急于离开,而是靠坐在货物边休息,炎雅看到,又忍不住询问,管事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很快就又有兵卒返回,却是赶着车来的,为首的一人对着管事说道:“我家千夫长见商队无车,按照昌国的律令遣我们将车送来了。”说完就将赶来的车交付商队。
管事上前拉住将要走的为首兵卒,从袖中摸出一把铜子道:“有劳弟兄们了,这点心意还请收下,让弟兄们喝顿酒吧。”
为首的兵卒却不肯接受道:“感谢好意,但若我收下,是将昌国律令违反了。”说完就领着人离开了。
无善看到,不由得在一边说道:“昌国强大,不是没有理由的啊。”
管事听到,附到无善的耳边低声道:“昌国的强大,是有理由的;但昌国强大的背后,也有着巨大的隐患。”
无善听管事这么说,知道管事不想声张,也就没有再问。
管事招呼护卫将货物装运上车,商队就重新上路了,很快就赶到一座关口前。
关口的守将对待商队的态度很是平和,只是查验了货物之中是否有所违禁,而后便给予了令牌放行,甚至都不查问商队从何而来。
等过了关口,管事就对无善三人道:“昌国对从中原而来的商队都不取税,但会把中原商队带来的货物与蛮夷相贸易,而后将蛮夷的货物再销给中原商队。可以说,整个昌国,就是一个巨大的商队,但除了贸易之外,对中原与蛮夷的消息却并不流通。昌国,是一个让人很奇怪的国家啊。”
商队继续前行,约莫在正午时分赶到了权都的北门外,还未进城,就见城外围拢着一大批人,一打听,才知道权县的县尹大人正在面向权县招集贤能之士。
炎雅感到新奇,就拉着无善想要前去观看,管事见商队正好要在权都歇脚,便让商队暂缓进城,也和修廉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