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昌国的税赋,虽然各县在征缴的时候有轻有重,但基本的体制还是有的。
与中原一岁一征不同的是,昌国实行的是灵活的征缴政策,交由各县按照自己的贫富和田亩自行征收,并留存一部分作为县用,其余收入国库。
根据前一年的秋收情况,税赋又分为三类:若是前一年丰收,则在秋收后征缴一次中税,次年春种之后征缴一次轻税;若是收成不佳,则只有秋征时征一次轻税,取消次年的春征;若是遭遇旱涝时,不仅不收取税赋,甚至国都还会遣使赈济。
这全都是因为昌国与中原和蛮夷展开贸易的缘故,国库充盈,征税只是作为国家权威的一种体现,同时也避免国民怠惰。
当丰文听说丰武的话,惊疑道:“这么快就完成了么?虽然去年丰收,可是春征要在春种之后,如今不过三月初的光景,往常都还没开始呢。”
丰武听到后低声道:“今年不同于往常,你出去游玩那一天,昌都就派了使者过来,说是其余各县都已将春征的赋税交过去了,还责问了两句父亲呢。”
丰文紧锁着眉头,看着丰武的眼睛,问道:“若是昌君,不会这么做,来人恐怕不是世子府的人就是都尹府的人?”
丰武原不想说起,但见丰文已经猜到,便说道:“是都尹府的人。”
丰文一听果然如此,气得直跺脚,骂道:“看来又是那小子徇私报复……”
剩下的话还不等丰文喊出,丰武手疾,一把捂住丰文的嘴巴,丰文就发出咿咿呀呀含混不清的话来。
等丰文拍拍丰武的手背,丰武松开手来,丰文喘着粗气对着丰武拱拱手道:“赋税是大事,哪能够这样临时更改呢。我也只是一时气不过,多谢大哥灭我的口。”
丰武见丰文连玩笑话都说上了,就知道此事已过,丰文不会再多说什么。
果然待丰文喘匀了气之后,就走到无善三人身边说道:“因为今年春征提前完成,所以我和大哥要将赋税运往昌都,实在没有时间再陪同三位了,还请三位见谅。”
无善听说丰文和丰武都要前往昌都,想到自己三人要与丰书直接相处,虽然本没有什么,但经历过昨日丰书的试探之后,总觉得怪怪的,可自己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由头来。
一边的炎雅听了,与无善所想基本相同,便问丰文道:“听管事说,昌都也有个商队的铺集在,反正我们闲来无事,不如就随同你们一起前往昌都,路上也好照应,毕竟我们本就是护卫。再说了,权县都这么好玩了,昌都岂不是更热闹,我还真想去玩一玩呢。”
无善一听,就知道炎雅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然后在丰文面前说了出来。
丰文听后,就一拍脑袋道:“是了是了,我倒忘了你们是商队的人,昌都是有个‘昌咸集’在。只不过我们此行一路辛劳,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相随。如若你们要去昌都游玩,我可以另外指派马车给你们,想来那时管事还在昌都,你们可以暂住‘昌咸集’。倘若你们不嫌弃,等我到达昌都,交接完毕,还能够作为向导带你们游览一番呢。”
无善这时就向丰文拜礼道:“丰兄待无善一行至诚,无善无以为报。虽然此次运送赋税不需要无善相帮,但无善还是想一同跟随,还希望丰兄能够答应。”
丰文见无善都这么说了,便点头答应了,又回转身向丰武述说,丰武一听也点头同意。
于是一行五人就进入县庭之中,向丰书告辞一声,丰书听后,心里已经有所明白了,也就不劝留无善三人,随后指派了一百兵卒卫队作为押送运载赋税车队之用。
丰武丰文以及无善三人就领着车队一路沿着官道而行,过了权县南面的关口,进入宁县,又经由宁县关口,进入山阳县,在山阳县官驿歇息一夜之后,在隔日经过了两个山阳县关口之后,便正式进入昌都地界。
因为此时又值日暮,一行人便又在昌都的官驿歇了一夜,在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往昌都城赶,总算在巳午之间进了昌都城。
等进了昌都城后,丰文便用木炭在白布上画着什么,画好后递交给炎雅道:“雅姑娘既然要游玩昌都城,这张图应该可以有用。”
炎雅展开看时,见白布上已将昌都城的主体形构画出,甚至还标示出了‘昌咸集’的位置,便对着丰文道了个福致谢,丰文摆摆手笑着说没什么。
而后丰文又从怀中拿出一块木质的令牌递给无善道:“我与大哥要到都尹府交接赋税事宜,不知何时才能够交接完毕。这一块令牌是进入‘昌咸集’的凭证,若是管事已经离开昌都,便可以用得到。等我和大哥交接完毕,便去‘昌咸集’寻你们。”
丰文说完就和无善三人拜别,随后和丰武押运着赋税车队前往都尹府,炎雅则拉着无善和修廉,按着丰文所画的地图,准备先到昌都的市集去逛一逛。
说到昌君狐不伍,昌国的百姓都会由衷地赞叹,说他是个仁君,体恤百姓,但要说起狐不伍的嫡长子,也就是现在的世子狐吉备,就没有一个人说个“好”字的,大多数人还只是哀叹两声,少数人就在背地里大骂了,甚至将狐吉备比作恶鬼。
对于狐吉备,丰武和丰文都不喜欢,但由于权县事务的需要,很多事情却又绕不开参与国事的狐吉备,而狐吉备似乎对于丰氏一族在权县乃至于昌国的名声很是在意,总是借机有意地或明里或暗里打击一番。
这一次来昌都都尹府交差,丰武和丰文最不想撞见的,就是狐吉备。
可事情偏偏就是那么不凑巧,等丰武丰文来到都尹府门前时,恰好遇到狐吉备带着都尹狐昭的儿子狐阳走出都尹府。
四人相对,四双眼睛互相扫视对方,而后狐吉备就哈哈大笑,先开口道:“我素来听说权县的百姓在丰书的教导下忠义,没想到此次赋税的事情却是位居七县之末,不知是百姓不忠义呢,还是丰书不称职啊?”
狐阳听了,也在一边笑起来。
丰文就向狐吉备见礼道:“丰文见过世子。世子参与国事之后,整个人是大有不同了,连先祖一贯的税征大事也能够一夕而改。丰氏忠于昌国,权县的百姓也忠于国君,此事无疑。就算权县真将税赋在春种之后上缴,恐怕君上也不会责问下臣。”
丰文的话一出,倒是让狐吉备哑了口。关于征缴赋税的问题,向来是都尹狐昭在管,狐昭作为狐不伍的亲弟,向来深受狐不伍的信任,偶尔将税征提前一下,也没有什么,但若是这背后有自己的影子,难免君父不会多想。
想到这里,狐吉备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而是走到丰文面前,随意看了看马车道:“看来权县在丰书的手里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去岁秋天,整个昌国都是丰收,那时权县的税赋在七县之中,也是最多的,怎么才半年光景,这七县居首的权县,就排到了末位了呢?”
狐吉备说完,更是用小指在丰文面前一挑,狐阳在一边又是冷笑起来。
丰文强忍着怒气,一字一顿道:“世子虽然参与国事,但明显对国政不甚了解。去岁秋天全国丰收不假,但秋收之后征得是中税,今年春种按照惯例,应征轻税。小臣不知道其余七县怎么个征法,但权县税赋完全是按照昌国税令征缴。世子不信,尽可查验,而不必说些自损颜面的话来。”
狐吉备听后,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拔出腰间的佩剑,却偏偏因为气急不能拔出,狐阳在一边看到,赶忙过来抱住狐吉备道:“吉备,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狐吉备听到狐阳的话,也反应过来,但还是对着狐阳没好气道:“放开。”
狐阳知道狐吉备不会动手,就放开了狐吉备,狐吉备此时气还未消,对着丰文丰武挥了挥拳头后,绕开车队走了。
等狐吉备走远,就对着一边的狐阳道:“狐阳,等我成了国君,你就是都尹。那时我要让昌国再没有丰氏。”
丰武和丰文见狐吉备走了,也就领着税赋车队进了都尹府。
狐昭倒是没有像狐吉备那样为难两人,只是按照章程查验了税赋的册卷,将税赋从运载税赋的车队上搬下,让负责的录官誊抄一份留在都尹府中备案,在与原先册卷对照,确定一切无误之后,就付了印,将原先的册卷交还给丰武。这一次的税赋交接便算完成了。
丰武丰文出了都尹府,让卫队的官长带着兵卒和空车队返回权县,向丰书言明有事将在昌都逗留几日,而后便往“昌咸集”赶去。
看着丰武丰文走出都尹府,都尹狐昭长叹两口气道:“丰家的两个小子,倒是把吉备和阳儿比下去了。可吉备是世子,我又只有阳儿一子,亲疏之间,难以决断。我只能保证,君兄与我在时,丰氏绝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