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管事领着商队将要起行,无善五人便在昌咸集门口送行。
管事临走前把无善拉到一边,将一块符令递到无善手里道:“无善,这块符令,你好好收着,这样你们就可以自由进出昌咸集。我原先觉得昌都水深,这才把你们交托到了丰文的手里,想着权县毕竟离昌都远些,丰文的父亲又是县尹。现在你们既然来到了昌都,一定要万事小心些。我此行向西,少说也要半个多月方能返回,你们三人千万保重啊。”
无善收下符令,也向管事道了珍重,管事临上马车前摆摆手,示意无善不必再送。
看着商队渐行渐远,消失在街角的转角,无善五人正准备返回昌咸集内,一辆六马并驾的马车突然疾驰过来。
无善和修廉看到很感意外,六马齐驱,那可是梁王才能够有的待遇,就算是梁室成员,没有特别的授意也是僭越。
丰武和丰文见了也心内疑惑,想到这应该是昌君的车驾,昌君出行不可能不带护卫,若是特别的授命,昌咸集周边都是商铺,又有什么授命可传呢。
于是五人便都停下脚步观看。
马车急停在昌咸集门口,很快一人从马车上下来,锦衣华服,一看便知道是个有身份的人。
那人下了马车,经过五人身边,目不斜视,径直来到昌咸集门口,也不进店,也不拿出符令,对着守门的伙计道:“我是昌君的使者,特意来昌咸集传话。昨日世子因故而来昌咸集寻人,不知所寻的三人还在不在店内?”
那伙计倒是知道昨日狐吉备带人来的事,也看到了无善一行送别管事,私底下已经大致猜测出些什么,但还是回答说:“使者请稍待,我去寻执事。”说完就跑进店内去了。
不一会,那伙计就跟在一个中年人的身后,中年人对着使者一礼道:“管事已经带着商队出外行商,我是昌咸集的执事,不知使者寻那三人是为何?”
诸如原咸集、昌咸集这样的商团分店,平时会指派执事管理,只有在管事或是苏通到来时,执事才从管理的位置上临时退下,等到管事或苏通离开时,执事重新掌管店铺。
使者虽然觉得执事这样问话太放肆了些,但也知道昌咸集背后的能量,也就开门见山道:“昌君想要邀那三人入宫叙话,还请执事不要推脱。”
执事早前已受了管事的嘱咐,让他对无善一行多些照顾,此时虽然使者搬出昌君,但执事仍是婉拒道:“虽然是昌君的命令,但实在不巧,使者所寻的三人此时不在店内。”
使者听到,无可奈何,便说道:“那我进店内等可以吧?”
执事却道:“昌咸集有规矩,需要手持符令验证之后才能进入。使者只需出示符令即可入内。”
使者见执事这么说,冷哼一声,一挥衣袖,气呼呼走了,转身时险些撞到无善。
无善在一边早已听到使者的话,知道昌君所寻的正是自己三人,就看了看炎雅和修廉,见两人都对着自己点点头,便明白了两人的意思。
等使者将要上马车时,无善、炎雅和修廉便走到马车边,无善对着掀帘准备进入车内的使者行礼道:“使者容禀。”
使者听见无善的话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无善,等着无善把话说下去。
“实不相瞒,昌君所寻的,正是在下三人。”
使者听到,从马车上下来,抱了抱拳道:“昌君特意相邀叙话,还请三位能够随我入宫。”
无善点了点头,让使者稍待,而后来到丰武丰文身边道:“昌君遣使相邀,无善不能不答应,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丰武和丰文一听,对视一眼后,由丰武说道:“昌君相邀,不能推辞。但想来与昨日之事有所关联,昌君明理,无善可以放心。我们兄弟两人就在昌咸集等你们。”
丰武说完之后,就和丰文向无善拜别,而后进入昌咸集内,无善则和炎雅修廉一起,上了使者的马车,一路疾驰向着昌都宫而去。
执事看见无善仍旧跟随着使者去了,暗想自己已经尽力,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回昌咸集去了。
因为是昌君的车驾,第一道宫门的守卫并没有阻拦,直接放行。
等马车到了第二道宫门,守卫上前拦住,车夫便停下车来,使者也下了车,拿出宫门令牌交由守卫验看之后,这才将马车放入。
马车最终停在第三道宫门之外,使者领着无善三人,在再次查验令牌之后正式进入宫内,随后直接将三人带到大殿之外,使者让无善三人等候在殿外,而后自己进入殿内。
一路行来,无善总觉得昌都宫的形制结构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
三人在殿门外等了许久,才见使者走出殿外,对无善三人说道:“昌君有请三位入内。”说完之后再不理会三人,径自离开。
无善三人正待入内,守卫却拦住三人,无善这才反应过来,当先解掉隐虹,递给守卫,炎雅和修廉也分别将短刀和龙缺递给守卫,守卫接收后,便不再查验三人,将三人放入大殿。
三人进入殿内,见殿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面目和善,无善三人便向他行礼,那人见到,也不回礼,站起身来,向着无善三人走去,边走边道:“昌国不是那些讲究虚礼的中原国家,不用在乎这些无用繁琐的礼节。我就是昌国现在的君主狐不伍,就是我找你们来说说话的。”
无善三人听了,都很是惊奇。按理说,狐不伍到底是昌国的君主,昌国如今可是有能够堪比中原大国的实力,国君竟然和坊间的平民一般称呼,不使用国君的尊号,看来管事所说的昌国不蛮不礼,还真是有道理的。
狐不伍倒是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待走近三人后,便问无善道:“你们三个便是与吉备有冲突的人了吧,向我介绍介绍吧。”
因为是在昌国,不必担忧身份的问题,无善、炎雅和修廉便将自己的名姓如实说出。
狐不伍听后点了点头,他已经看出,这三人之中虽然修廉最年长,却不是领头的,反倒是那个少年,面貌平平,反倒是三人之首,因此便对着无善问道:“无善,你觉得昌国的宫城怎么样?”
无善回答说:“宫门三进,气势磅礴,不是中原的小国可以相比的。”
狐不伍听了之后很高兴,追问道:“我听说无善是随同商队而来的,去过梁丘,不知道昌都宫与梁宫相比如何呢?”
无善一听,知道狐不伍已将三人的身份调查明白了,怪不得总觉得昌都宫熟悉,想必是借鉴了梁宫吧。狐不伍这么问,无论是说昌都宫好,还是梁宫好,都是有所不妥的。
想到这里,无善便隐讳地说道:“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希望能够讲来给昌君听。”
狐不伍点着头说道:“好。”他的心里也明白在无善的立场,无论是褒贬哪一个,都是不宜的,他倒是很想听听无善怎样圆说。
“曾经有一家两个兄弟,哥哥住在大江之北,弟弟住在大江之南。有一日哥哥采得一只柑橘,尝了之后甘美异常,便留下了柑橘内的两枚橘核,自己亲手将一颗种下。过了些时日,弟弟来访,看到哥哥的橘核,便带走橘核,将橘核埋在江南。”
“三年之后,江北哥哥家的橘树挂了果,橘子虽比不上哥哥三年前采得的那只柑橘,却也甘美,江南弟弟家的橘树也挂了果,虽然不如哥哥家的甘美,却胜在脆爽。哥哥家的柑橘甘美,弟弟家的柑橘脆爽,各有各的长处,但追究起弟弟家果子的来处,还是哥哥当初遗留的橘核啊。”
炎雅和修廉在一边,都替无善捏了把汗,毕竟狐不伍问起两宫的比较,无善以橘子说明,很明显是将昌都宫当作弟弟家来叙说的,虽然与梁室相比而言,昌国确实只能算是弟弟,但对现在的昌国来说,却不尽然,在狐不伍听来,或许就太过于冒犯了。
果然狐不伍听后,沉默不语良久,最后才说道:“是我偏颇了,本不该这么问的。无善你说得是啊。”
炎雅和修廉听了,就松了一口气。无善这时便拜礼道:“是无善失礼了。”
狐不伍摆摆手道:“不妨事的,昌国本就不究礼的。”
说到这里,狐不伍突然转了话锋对着无善问道:“我听说丰武和丰文与你相交很好,不知道你有没有留在权县的想法呢?”
无善听了,便直言道:“无善此行,只是路过昌国,并无留下的打算。无善经过权县时,与丰家两位公子偶遇,因此结交。此番到昌都,也是由于权县运送税赋,我们相随一起。”
狐不伍看着无善,知道无善所说的不是虚言,心里稍微宽松了些,接着才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的年纪有些大了,有时候就容易听信一边的话而不能够很好地判断。吉备现在又是世子,参与国事,对于他的事,我自然就上心了些,有些相关的人事,我总是要问一问才放心的。”
无善听狐不伍这么说,突然之间意识到狐不伍之前问话的意思来,手心中都不由沁出汗来,想到管事在早前离开时所说的昌都水深的话,现在看来真的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