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留百急忙上前抱住陌鲁,把陌鲁手上的刀夺过,扔到地上,然后在陌鲁的耳边说道:“首领,就算这人真是木青的儿子,也不能杀。”
陌鲁听留百这么说,心中也冷静下来,挥挥手让两个北越勇士将木宣拉出营帐,这才问留百道:“这人怎么就杀不得了?”
留百说:“第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常例;第二,木宣是送伤兵回归的,况且没有附加任何的条件,在这样的情况下杀他,是没有道理的;第三,杀了木宣,只是激怒上军,对我们并没有丝毫的加益,是不值得的;第四,木宣言语之间还说明上军另有俘虏,这个时候杀了木宣,俘虏被杀事小,但军中人心浮动事大,是不明智的。”
陌鲁听后,用手指指地上的刀,留百弯腰捡起,双手递给陌鲁,陌鲁收刀入鞘,这才问道:“那你说应当怎么做?”
留百说:“不仅不能杀,还要好好招待,不仅招待木宣,还要招待他带来的人。声势大些,首领要亲自感谢木宣将伤兵送回,那样到时候整个北越都会知道首领是个爱护士兵的人。”
陌鲁听了心里很高兴,但嘴上说道:“这样一来是好,但我心中的气实在难出。”
留百就附到陌鲁耳边,低声说道:“大事不能做,稍加的羞辱却无不可。”
陌鲁听后嘴角露笑,吩咐留百立即去办,留百就走出营帐安排去了。
木宣被重新叫入营帐,陌鲁亲自解开绑住木宣的绳子,说:“之前的事是个误会,我其实很感激你送那些伤兵回来。因此我准备好好招待你以及你带来的人。”
说完就拉着木宣走出营帐,被绑在营外的一百上军兵卒已经被解开绑缚,蹲坐在营中空地上。当陌鲁带着木宣过去时,所有人都站起来,只是都没有说话。
陌鲁笑着走到一边,上军士卒这才将木宣围在中间,询问起情况来,见木宣无恙,都放下心来。
留百很快回来,指挥着军士建起几个火堆,搭上架子,又搬过山中猎来尚未宰杀的野彘,叫来军中伙夫,当着木宣的面开膛破肚,将一干肚肠随手甩在一边,用军刀随意刮了刮尖刺的黑毛,就挂在架子上烧烤。
这时陌鲁带着留百走过来,向木宣介绍说:“军中有几个勇士,发现山里有野彘,就猎了几只回来,按照北越的烹制方法,很快就可以食用。”
说完陌鲁就邀请木宣坐在火堆边,留百则坐到陌鲁身边,陌鲁暗地里拉了拉留百的衣袖,留百会意,对着同样围坐火堆的北越勇士使了个眼色。
北越勇士就用短刀切下一大块连着筋血的肉,放在嘴中大嚼起来,然后又切下一块,递给木宣,尚未烤干的血水顺着指缝往下滴落。
留百趁机对木宣说:“在北越,有客人来访,主人就拿出肉食来招待,是北越中极高的礼节。息国一直是中原国家,想必更加尊重礼仪吧。”
听到这话,站在木宣身后的上军兵卒都哼着气表示愤怒,木宣却在这时候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接过肉说道:“既然作为上军的使节,被北越首领以客仪相待,我没有推辞的理由。”
说完就大口大口咬着,血水顺着嘴角溢出,木宣全然不顾,像是那一块肉真的美味异常。让陌鲁和留百为之一震,也让身后的上军兵卒为之一愣。
等到木宣嚼食咽下,擦了擦嘴角,对陌鲁和留百一礼,而后开口道:“有客登门,主人以肉食相待,是为礼节。想来若是客人吃了肉食,主人却不作陪,也是不好的吧。请割下两块肉来,让待客的主人也吃上一吃。”
听到木宣说完,陌鲁愣住,留百愣住,北越勇士也是一愣,这与祭师长老说的不一样啊。
见北越勇士发愣不动手,木宣就一把抢过短刀,不等其余人反应过来,在烤野彘上割下三块肉,然后把刀扔在地上,一手拿着一块向着自己,一手拿着两块递向陌鲁和留百。
陌鲁和留百没想到木宣出这一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木宣见状,当先咬上一口,发出“啧啧啧”的惊叹声,说道:“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彘肉便已更加可口了啊,请首领一定尝一尝。”
陌鲁没法,当着营中将士的面,接过血腥气仍重的肉,不情不愿地咬上一口,差点呕吐当场,留百见陌鲁这么做,也无奈地接过肉吃上一口,一阵反胃。
当木宣再次把肉吃完,看着陌鲁和留百手上几乎未动的肉块,说道:“我听说‘主人敬客人的酒不能够推辞,客人回敬主人的酒主人也要喝,这才是礼啊’。我知道北越习惯于山林打猎,却还是讲一些礼的。”
于是陌鲁和留百无奈地把肉吃完,胃内翻江倒海,脸上还要保持笑容。
火堆周围的北越勇士听完木宣的话都哼哼着很愤怒,纷纷割着肉递给木宣,木宣也不接过,捡起地上的短刀,又割了三块,说道:“我听说‘情谊好的人之间,不需要太见外。’因此我斗胆自己取肉吃了,但我也不能自己一人独享,所以就借着主人的肉献给主人。”
说完又再次将肉分在两手之间,陌鲁和留百只能再次接过,但陌鲁怒目凝视着递肉的百越勇士,于是一众勇士的肉只好各自吃了。
这一场陌鲁策划,留百着人实施的炙肉宴,就在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氛围里结束。
宴后,陌鲁和留百亲自送着木宣和上军兵卒出营门,直到木宣带着士卒进入渠木大营,陌鲁才和留百返回首领营帐。
在回去的路上,陌鲁感慨地说说:“像是木宣这样有勇善辩的少年,北越之中真是稀少到没有啊。”留百在一边沉默着无法应答。
回到营帐,陌鲁坐下没多久,就有兵卒来报,说上军派出哨探,但已被布控的北越勇士拦截回去了。
陌鲁挥挥手让兵卒退下,而后把佩刀扔到地上,道:“应该把木宣扣留当作人质的。”
却说木宣回营,刚入营门,就蹲坐地上,再也忍受不住,狂吐起来。
此时,上军军将营帐外。
木青聚集了各个师帅和旅帅,说道:“现在陌鲁与我们对峙,在四面都派了哨探,这使得我们悄悄送伤兵回城已无可能。因此,为了保全伤兵,我想要与陌鲁议和,之所以聚集上军的旅帅和师帅,是想要征求你们的意见。”
木青的话说完,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只有木华、木猛、列鹿、木益没有说话。
“军将,现在议和,我们不甘心啊。”一个旅帅不解道,一边的两个旅帅也附和。
“上军此役惨烈,十个人中就有四个或亡或伤,旅帅战死都有十二人,”木青说到这里,红着眼睛,“但他们是为渠木、为息国而战,是烈士。现今营中还有六百余伤兵,这是我们能挽救的弟兄,所以我才提议要议和啊。”
说到这里,木青忍不住抹了抹眼睛,原本表示反对的旅帅也都沉默着啜泣。
这时木华走上前,问木青道:“若要议和,不知道应该选谁为使者?”
木青并不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营门方向,众人望去,一个少年步履有些虚浮,正从那个方向向营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