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上军省亲事宜,单说陌鲁领兵袭扰温地,盗收并破坏了共田之后,连仲安闻报领军前往,却发现陌鲁已经带着兵马退回北越,无法追踪,只得引兵而回。
连仲安想着这样的事情不会传到息都,也就和过往一样,既不处理,也不上报。
隔日,瑞阳城内,连氏府邸。
一大群百姓聚集在门前。妇人坐在石阶上号哭,壮年汉子大声控诉,为首的几个老人拄拐叹气。府门的卫兵则持戈阻拦。
府内的连仲安听到喧闹,叫来管家问话。
管家回禀说:“是一群刁民,因为昨日北越军侵袭破坏了共田,在府门前聚集抗议。”
连仲安轻嗤一声,只说了句:“叫卓儿去处理吧。”
连卓,是连仲安的独子,年过弱冠,虽不在军中任职,在瑞阳城内的风头却不下于连仲安,甚至有个“瑞阳小霸王”的名号。
凡是违反息国律法的事情,都是他爱干的。因此甚至夜间小儿啼哭,哄话的大人只需说一句“小霸王来了”,比“狼来了”还管用。
连卓往府门一站,妇人停止哭泣,壮汉闭口不言,几个老人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拐杖都差点摔落。
“这是怎的,怎的,怎的,”连卓个子不高,嗓音却是不低,整张脸都有些扭曲,刚一开口,所有人又往后退三步,“是连家的门槛太低,乡下的野人都来乱踩了吗?”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敢答话。
最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往前走一步,向连卓行了个揖礼,说道:“卿少容禀,如果是像往岁那样只是被北越侵扰,我们也不会到连府门前哭诉。但昨日不同,共田将要收获,被北越盗收破坏,今年别说岁贡,恐怕过冬的粮食都要不足……”
连卓往前一步,吓得老人往后连退三步,一下子跌倒地上,不敢再爬起,旁人也不敢去扶。
“那又如何?岁贡照样要交,丝毫不能少。不交,便是目无国法,三族没入奴籍。”
连卓的话刚落,却又听一个声音在身后朗声说道:“连卓放肆,快快退下。”
连卓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父亲连仲安,一时间很是疑惑,待抬眼看到父亲眼神示意时,心中明白出了什么变故,便向父亲一礼,退到府内去了。
连仲安走下台阶,扶起老人,将拐杖捡起递还,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而后连仲安才对着众人说道:“小儿无礼,还要各位不要介意。关于共田的事,我会派兵修复;岁贡的事,我考虑到民生艰难,但毕竟关乎国法,就减半吧。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几个老人代为回复:“谢过卿将,那就这样吧。”
“既然如此,快快散了吧。”连仲安说完挥挥手。
一群百姓无奈地摇摇头,互相搀扶着离开,连仲安轻啐一声,说了句“贱民”,走入府内,却并不入内院,而是站在府门内往外探看。
连卓走到连仲安身边,喊了声“阿父”,倒把连仲安吓一跳。
“方才阿父为什么要向那些贱民低头?”连卓有些不理解。
父亲让自己出面,就是要赶走那些抗议的百姓,必要时自己甚至可以动手,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有驱赶,父亲就出言让自己退下,向那些贱民低头安抚。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哼,若是这样的贱民,我才不会去理睬,”连仲安一脸鄙夷,而后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刚刚侧门有人来报,说息谞的使者很快就到了。若是让使者看到这样的局面,总是不好的。”
“所以阿父是在这里盯着使者的啊。”连卓一脸玩味。
“去,到街角那里看着,若是有驷马华车出现了,就挥挥手。”连仲安拉过连卓,把他推出府门外。
连卓没法,真就走到街角那儿看着,远远的看到一辆驷马华车过来,就朝着连府方向挥着手。连仲安瞧见,就整理了衣服头冠,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驷马马车很快来到连府门前,连仲安也走出府门。
车夫停下马车,看见连仲安走出来,却是不认识的,喊道:“息君使者驾到,你快去通报下卿。”
连仲安紧拧一下眉头,却不好发作,对着马车长拜,高声回道:“我就是连仲安,正要出府办事。不知道君使驾到,有失迎接。”
车夫听到,心里有些慌慌,但到底是为息君驾车的,所以很快镇定。
马车上的人掀开帘子一看,连仲安还长拜未起,便慌忙下车扶起,说道:“下卿大人快起。我能有今日,全仗着大人的栽培。”
连仲安抬起头时,看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博渊,心里既高兴又可惜。高兴来的人是博渊,可惜了自己精心的安排。
连仲安就牵着博渊的手走入内院会厅,吩咐下人说会见息君特使,不准人来打扰。因为没有旁人在,两人就不分宾主,不分座次,相对而坐。
“大人,恭喜了。”博渊不等坐定,就对着连仲安拱手道喜。
连仲安不明所以,等着博渊把话说下去。
“大人的妹妹有喜,息君特命我传达消息,携带着一车赏赐慰问。因我的马车快,所以赏赐慢了半日。”
连仲安一听,哈哈大笑:“真真是个大喜事啊。赏赐什么的无关紧要。”
等到心绪平静,连仲安对着博渊低声问道:“上一次在息都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吗?”
博渊见连仲安突然放低声音,知道有事情要商量,也低声回道:“大人说的,我都记得呢。”
连仲安点点头,说道:“好。上一次的计划没有成功,一来是我心急,二来是那时传的话不够分量。现在我的妹妹怀有息君的骨肉,如果由我妹妹说出,事情就能够成功。”
“约十天前,我接到木青的请援,说是北越三万人犯渠木,我口头答应,打发走传令兵,而后派人哨探渠木方向,想要北越与木青两败俱伤之际,趁机收利。”
“没想到木青竟然击退了陌鲁,陌鲁的败兵在昨日盗收破坏了温地的共田,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全在于博渊你的手中。”
博渊听到这里,大致也明白了,却还是要装作不明白,问道:“大人想要我怎么做?”
连仲安靠近博渊说道:“息君的特使是你,这是天助我也。原本我只是想要隐瞒北越侵袭的事,现在你来了,我想要借你的口说给息君听。你明白吗?”
博渊点了点头。
下午,后行的赏赐一到,博渊就准备启程回去,连仲安临行前叫博渊带了些温地的特产给连蝉。
博渊赶回息都时已近戌时,却执意要面见息谞和连蝉,说是有事禀报息谞,也有连仲安托带给连蝉的特产。
息谞正陪着连蝉休憩,听到博渊要入宫的请求,原本不想答应,经不住连蝉劝说,就和连蝉在大殿见了博渊。
博渊一见到息谞就拜倒在地,说道:“君上容禀,斯事体大,某不敢有隐瞒。某作为君上的特使,到了温地,看见有百姓在路上哭泣,就询问他们,得知是北越侵袭了温地,将温地的共田盗收并破坏了。我向下卿问起此事,下卿却说不知情。”
息谞一听很生气,但碍于连蝉在身边,只好说道:“共田被盗收和毁坏是很无奈的,毕竟北越总是搞突然袭击的。”
哪知博渊却接着说道:“禀君上,事情并非如此。”
连蝉一听,皱起眉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