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给小孩儿发糖的李裹儿,王勃深深的陷入了沉思。
开始怀疑自己的教学能力。
糖在这个时代是很珍贵的物品,但对于最上层的那一小撮人来说,算不上什么珍品。
李裹儿并不十分喜欢吃糖,但看到身边人从华英英这样的小丫头,到年过半百的老厨娘都喜欢吃,她便知道了此物的好用,于是这会儿一安顿下来,立刻就去给人发糖。
不是叫人不害怕她嘛。
从发糖做起。
这样一来,她身边自然围了一堆小孩子,不管是认识不认识的,各个都对她很是亲切。
“这是小道。”王勃很痛心,“你这是贿赂。”
“不管是大道小道,能达到目的的就是合适的道。”李裹儿笑嘻嘻的劝道,然后告诉王勃一个好消息,“我都告诉了他们要修磨坊的事情,到时候去观礼的人,可以得一捧豆。”
“为什么?”王勃不理解,要说人手的话,之前他们已经解决了。
“咱们这磨坊修起来,还不是要各处的人来用,”李裹儿得意的说道,“先把风声放出去,这叫未雨绸缪。”
“你……”王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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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总是最好的诱导剂。
李裹儿的磨坊破土那天,工地周围围满了村民,不仅本村的,还有邻村的。
既然来都来了,那不免还打听下工地上收不收人,工钱几何。
这么一来,就发现这工地上的工钱不错,关键是空缺多,想来的都能去“账房先生”那边报名,于是这一日因为年纪大被请到凳子上坐的王勃就被误当成了账房先生,然后又因为他是唯一带着纸笔的人,于是接下来就写名字写到手软。
有不少人的名字还是现编的。
毕竟村民鄙陋,平日也没有需要名字的地方,张大王二的叫着,结果几个村子出现了十来个王大,那自然就要起个名字了。
华英英机灵,见王勃那儿人多,怕自己发豆子的时候发错了,便站在王勃旁边,记一个名字就发一捧豆,不怕多领,也不怕误领。
李裹儿很满意她这个状态,比刚来时只会吃可机灵多了。
但随着摊子铺开,李裹儿很快就发现一个新的问题——人手不够。
缺人,真是个永恒的问题啊。
她原先因为人手不够,所以就向奶奶写了信求助,于是奶奶派了裴小郎君和几个文书过来帮忙,她又因为人手充足,便想着搞就搞大点,于是扩大工程,顺便准备修渠。如今打算修渠了,就发现人手继续不够了……
“您这可真像笑林里的那个愚人烙饼,”华英英听她诉说自己的哭闹,忍不住感慨,“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面又加水,水又加面,几时才能烙好这个饼啊。”
因为李裹儿识字就是从笑林开始,所以作为她伴读的华英英,最熟悉的书也就变成了笑林。
而且和李裹儿不同,她是真上头,听说回家还让她爹找类似的书呢。
“就你长了个嘴。”李裹儿敲了下华英英的头,然后看了看田坎上干的热火朝天的人,叉腰说道,“人不够了就再招,我就不信还有出了银子招不到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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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证明,真没有。
虽然她修的渠,在大唐每年的工程中,不算一个大工程,但是在这小地方,可是个史无前例的大项目了,是以有点超出了当地人才的承载能力。
她不缺干活的民夫,毕竟朝廷可以随便拉一批农夫出来,但是懂得管理和工程的人才,却寥寥无几。
甚至是连识字的人都不多。
修渠涉及的材料支出,人员安排,以及日常消耗,都是巨大且易变的,如果没有专业的管理,就是一群乱麻。
至少在开工的第十日,就发生了人员到位,但是材料没有运到,于是一堆人只能在堤坝上干等的状况。
更有农人领了钱,看没有活干,偷偷跑回家种田的。
更不要说冒领钱粮的,混吃不干活的……
整个县中,识字,懂算账的人都寥寥,这些人不管是情愿不情愿来干活的,都被李裹儿拉了壮丁,就连华英英的书生老爹都不例外。
现在就是他在给李裹儿汇报支出问题,“小娘子,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这帐都一团乱麻的,再不想想办法,我,我就要从这儿跳下去啦。”
华书生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倒是华英英情绪稳定,给她爹递了块手绢,“爹,您说事就好好说事,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般哭哭啼啼的。”
“我没哭!”华书生反驳了一句,但还是从心的接过了女儿的帕子,同时不忘给李裹儿强调,“这事儿真的不能拖下去了。这河堤不比其它,一旦开工,就不能做个半拉子不管。”
他是本地人,虽然无能,但倒也有几分良心。
“怎么说?”李裹儿看向裴小郎君。
施工计划是裴小郎君做的,看上去很是有那么回事,数字也是好多老账房算过没问题的,怎么一旦实行起来,完全没有计划中的那个样子。
“不该啊,这不该啊……”裴小郎君满头冷汗,他面前摆满了纸张,他翻着这些,肉眼可见的慌乱,“计划明明没问题的。”
“应该是执行的人。”一直在角落里没有出声,静静思考的王勃,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裴郎君之前只负责计划,实施有工部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以及各种小吏,人数何止成百上千,自然能保证计划实施无虞。我们……我们自然是没有那么多人手的。”
王勃看了一眼华书生,忍不住叹了口气。
倒不是他们任人唯亲,只是着实无人可用,才把华书生这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强拉了出来。
起码他还能登记个名字,好多人都是只会画圈圈叉叉的。
“那现在怎么办?”裴小郎君仓惶又茫然,“再要人?”
“要不到人了。”李裹儿摇头。
她明白祖母也好,父亲也好,让自己做这事儿,其实也就是让小孩子折腾。
若折腾出成果了,自然可喜可贺。
若折腾不出来,那就收手。
绝没有为了自己这丁点儿小事,干扰国家正常运转的。
工部的人的确好用,但一个萝卜一个坑。
她做的这点工程,跟国家比可就太小了。
再说,连这点儿小事也处理不好,那她将来怎么做更大的工程。
难道就要跟上辈子一样,退回深宫大院里去吃喝玩乐么。
李裹儿抿着唇在那里,一语不发,就在众人担心她孩子心性发作,说我们不做了时,就看到李裹儿忽然张口道,“我记得奶奶做过一件事,好像是,考试?”
“您说的可是去年,陛下策问贡士于洛城殿?”裴小郎君从京城来,一下子想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