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皇宫,
御书房内,赵构正揽着无痕坐在龙案前,手把手的教她描摹自己的字体。
少时,只见徐迪入内禀报:“皇上,淳郡王回京,现已在外候宣。”
闻言,赵构放下笔后,允了一声:“宣。”
无痕亦随之起身,坐回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同时,赵旭走了进来,与其一起来的还有赖布衣。
见此,赵构即为之蹙眉,沉声责问:“赖布衣,朕有宣召你吗?你真是越来越目无法纪!连基本的君臣之礼都不遵循了?!”
赖布衣上前躬身一礼道:“请皇上息怒,微臣并非有意不守君臣之礼……只因此次,微臣随淳郡王去治蝗灾时,发现有黑心米商,与漕运勾结,偷换赈米……”
未及其话落,但听赵构愠怒的斥责:“赖布衣,你身为钦天监,赈济的事,与你何干?”
转而,他责问起赵旭:“淳郡王,你需要协助之人,因何不事先向朕奏请啊?”
赵旭待要回奏,却听赖布衣抢先奏道:“皇上,是微臣向淳郡王提出此不情之请的,皇上若要降罪,微臣自当一力承担。但在微臣领罪之前,微臣要弹劾一人,即御使中丞兼当今驸马姜展宏……微臣要弹劾他,以福隆帮少帮主之便,纵容妾室之父裴纮,勾结黑心米商发灾难财。姜展宏身为朝廷命官,又与皇家有姻亲,如此目无王法,断不能姑息,请皇上从重处罚,以正纲纪,以慰民心……”说罢,从袖中取出弹劾的折子呈于赵构。
就在这时,徐迪再度入内来禀报:“皇上,姜驸马求见。”
随着赵构的一声:“宣”,徐迪躬身出去不多时,即见姜展宏大踏步走了进来。
来至近前,姜展宏依旧欠身为礼,道了声:“展宏见过皇上。”
赵构于勾唇间说道:“展宏,你来得正好,有人弹劾你……”说着,示意徐迪拿过赖布衣手上的折子递与姜展宏。
闻言,姜展宏笑道:“噢,是吗?我看看……”
说话间,他接过那折子,打开阅览了后,出声赞道:“嗯,言辞犀利,文思甚佳,不愧曾是九岁神童呐……”
转而,他走至赖布衣面前,含讽笑言道:“啊,若不是出身在风水世家,要继承父辈的衣钵,赖大人应该早就跻身于朝堂之上,成为大宋的肱骨之臣了奥……”
赖布衣冷笑一声后,反唇相讥道:“姜少帮主乃江湖中人,向来是不拘小节,待人处事也只讲快意二字,若非受这儿女情长所累入了天家,应也是一位恣意洒脱,为人敬仰的少年侠士……”
闻言,姜展宏眸底掠过一抹寒光后,朗笑着拍击了下手中的折子讽道:“哈,以君子自居者,就是善辩,难怪有舌战群儒之说……”
赖布衣当即凛然以对:“布衣未敢与先贤相比,布衣只求问心无愧……”
话音未落,姜展宏截住话鄙夷道:“只求问心无愧?哈,好一个只求问心无愧!赖大人既能说出此等豪言,那就莫要说什么未敢与先贤相比了!不觉得矫情吗?先贤如孔孟,乃至佛门道家中人,观其一生,都未必能真正做到问心无愧吧?!遑论你我这等行走在红尘浊流中的俗人~”
语落,二人于对视中渐趋于剑拔弩张之势。
但见赵构脸色一沉道:“够了!朕不想听尔等的口舌之争!”
姜展宏遂冲着瞪看自己的赖布衣报之以一声嗤笑后,转头对赵构道:“皇上,展宏要保人。”
赵构一捋须,问道:“噢,你是要保裴纮?”
姜展宏一摆手道:“非也,展宏要保的,是裴冀聪。”
赵构仍旧捋着须问:“嗯,那你且说说你保他的理由是什么?”
姜展宏遂负手说道:“裴冀聪身为此次应试者之一,且不论他能否中举,就冲惜才二字来讲。若是他自己触犯了王法,那便是属自作孽不可活。可若是因其家人犯事,累其连坐,那对朝廷而言,既有矫枉过正之嫌,又会错失得一良才的可能。而对他自身而言,十几年的苦读白费,前程无望,就更是何等的不公啊……当然,除了这些明面上的理由,也不乏有展宏的一点私心。再怎么说,他毕竟是展宏的小舅子。展宏认为,只要不是他自作孽,即便是袒护了,又如何?皇上您说,对吧?”
赵构作思忖状片刻后,舒眉一笑道:“嗯,这理由,于公于私,倒也都算充分……”
转而,他正色道:“虽言,无商不奸。但像裴纮这等贪婪到连灾粮都要打主意的,实属可恶!”
说着,他对徐迪示意:“宣朕口谕,抄没裴纮一半家产,用以赈济。再罚其杖责三十,徒役一年,其家人免连坐。”
待徐迪应声领命间,赵构看了眼赵旭和姜展宏后,问道:“尔等对朕所判,可有异议?”
赵旭淡然的上前一礼道:“皇上圣裁,臣无异议,臣代其家人谢皇恩浩大。”
姜展宏则还是以欠身为礼,道了一声:“展宏亦替其家人谢过皇上。”
继而,赵构看向赖布衣,问责道:“赖布衣身为钦天监,不司其职,藐视纲纪,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一月。你,可服?”
赖布衣几不可闻的报之一苦笑后,上前应道:“既是皇上的圣裁,微臣何以不服,微臣领罚。”
见此,赵构微一抬眉捋须后,挥了挥手。
赵旭和赖布衣、姜展宏遂相继告退出去了。
……
待三人走后,赵构瞬即一展笑颜,唤过无痕道:“来,九郎继续教你练字啊……”
无痕则于起身间,端起茶几上的瓷盅,走到龙案前提醒道:“九郎之前已教无痕练了好久的字,现又刚处理了些朝政,还是先歇一歇的好……来,尝尝无痕亲手熬的补汤……”说着,打开了瓷盅盖。
闻言,赵构先是微一引颈看了眼瓷盅,随后嗅着味儿作戏谑状笑问:“啊呀~无痕又为九郎熬补汤了啊……嗯,味道好香啊!是什么汤呀?”
无痕轻笑道:“是叁照书上古方所制的补汤,九郎食后,若觉味道好,又有效的话,无痕再写进食录……”
就在赵构准备喝汤之际,但见韦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无痕当即上前见礼,遵了一声:“太后。”
韦太后未予理会,直至走到龙案旁落座后,开口训斥道:“无痕,皇帝日理万机,适时进补,固然是好……但,是药三分毒。即便是御医开药,尚且要斟酌再三。更何况,是你那些所谓的古方,未经查实,怎可端给皇上喝?!万一,龙体有损,你,担待得起吗?!”
赵氏母子因之前闹僵过,韦太后此番便将矛头直接对向了无痕。
对此,无痕并未急于出言辩解,而是以眼角余光观察赵构的神色。
赵构见母后又来寻事,自然是不悦,可当他刚一张嘴,就被韦太后抢白:“皇帝,本宫知道,你宠信无痕,但也不能因此纵容了她。乱了些规矩事小,若日后变本加厉,令皇家失了脸面事大啊……皇帝不要忘了,蓉公主就是因恃宠生骄而做了那许多荒唐事……虽说,蓉公主是天之骄女,无痕乃是皇帝的妃子,两者有别,但理相通……之前呢~是本宫太过紧张皇帝,故有所逾越,徒添了干政之嫌。如今,本宫遵从己任,替皇帝管理后宫,应该不会再引得皇帝厌烦了吧……”
闻言,赵构眼眉一动,微一勾唇后笑道:“诶,母后说哪里话,为人子者,岂有厌烦父母的……母后要管理后宫,自然是好事……不过,这后宫人丁虽不多,琐事却不少。母后身体不好,怕是会吃力。这样好了,母后既觉得无痕欠缺些礼仪,那就让她同母后一起管理后宫,一来有个帮手,二来也好让她有机会多学学……”
听到此,韦太后待要出言反对,却被赵构赶在前截断补充道:“这三来嘛~母后不是总提议朕纳妃嘛……那就更该让无痕多识礼仪规矩,方能服众呐……”
随即,他向无痕示意道:“无痕,难得母后有教导之心,你可要好生受教,更重要的是,要多替母后分担辛劳……”
无痕眸光一闪后,会意的执礼回应道:“是,皇上,无痕定虚心受教,更会多替太后分担辛劳。”
不等韦太后再有话说,赵构拿过一本折子道:“嗯,朕也休息够了,该做正事了……”
无痕则在执礼作告退的同时,对韦太后道:“太后,无痕送您回寝宫。”说罢,即上前搀扶其起身。
韦太后原是想来为难无痕的,未料反被儿子将了一局。想要发作又寻不好由头,唯有悻悻然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