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清留在太子府的第七年,君乱成功突破地阶,继承帝位。
被君乱认真养了这么多年,佛门高僧,道家道长,甚至自己都亲自上来开导她,克制心魔的灵器不知找了多少,顾长清的心魔早就根除了。
当日顾长清曾问过君乱,如此大恩,只为太子殿下做一件事怕是完全不够的,不知她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你要报答我?”君乱听到顾长清见到他后迫不及待的表态,挑了挑眉。
心中不自觉就浮现出那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自然。”顾长清身上伤还没好全,却也知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有恩自然要报。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
顾长清低头想了想,“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想来是什么都不缺的……我可以随时帮……”你做事。
“……向你对顾霁风那样呢?”君乱突然上前,低下头哑着嗓子问道。
“什么?”顾长清怕自己没听清楚,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向……你,对顾霁风那样……”君乱的声音极为低沉,面色上泛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潮红,又被他及时催动灵力压了下去。
——天知道他曾经有多羡慕那个人和她的亲密。
顾长清笑了笑道:“自然。”
又点了点头,“应该的。”
“什么?”这回不可置信的人换成了君乱。
顾长清大大方方看向他,君乱却突然间落荒而逃。
……
话还没说完,就被主人家丢在书房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不过顾长清倒也没有太过尴尬,太子府她还是来过几次的。书房重地,君乱不在,她自然不敢多待。
耸了耸肩,自顾自去找了成蛟,由于有君乱的认证,成蛟也不得不接受眼前这个人就是顾长清的事实。
而且,要是不往那处想还好,但凡有了这种怀疑,再是将此时的顾长清与前世那个人相比较,除了性别不一样,其他的真是怎么看怎么相像。
成蛟记得,在自己和殿下提起,这顾长清就算重生了,可惜却重生成了个女子。
得到君乱的无情嘲讽,“她本来就是女子。”
成蛟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他自然明白殿下说的“本来”是什么意思。
成蛟是少数几个知道自己对顾长清情谊的人,喜欢了顾长清几十年了,君乱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家主子又不好龙阳。”
成蛟:我一直以为您好呢……
如今看到突然来找他的人,少女巧笑倩兮,比前世一贯的清冷样子多出了许多艳丽之色。
成蛟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顾长清的时候,想着大家都是近侍,还非常自来熟的和人家勾肩搭背了呢……
希望顾长清忘了,就算记得也不要和主子提起,否则主子非剁了他这双爪子不可……
听完顾长清对他说的话,成蛟单手捂住心脏,“你……你说什么?”
“殿下,殿下要你当他的近侍?”
这是世界上唯二知道自己重生秘密的人,再加上前世也算认识,顾长清冲成蛟笑的一脸无害,“放心吧,不会抢了成蛟大人的风头,将来我便是在大人的手下当差了……殿下身边的近侍之位应该还有空缺吧?”
否则也不会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近侍嘛,这个她熟。
培养一个合格的近侍可要花费主家不少功夫和资源,如今有了她这个现成的,自然应该留在殿下身边为他做事。
不是她骄傲,而是她前世在顾霁风身边做近侍,做的真的很不错。
顾霁风待她好是一方面,她自然也将顾霁风服侍的妥帖,顾霁风交代的任务也很少有完成不了的。
一介近侍,能在帝国之中传出雅名,可不单单是光靠脸就行的……
如今她这一身所学,就要用来报答太子殿下了。
顾长清看向成蛟,商量到:“成蛟大人,您看,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不需要参与政事的职位。”
虽然身为近侍多多少少都要帮主子处理政事,但她还是想要避开与其他势力对上的可能。
尤其是顾家……
成蛟无数次后悔自己这多余的一问,“殿下是怎么和你说的?”
顾长清犹豫了一下,将自己与君乱那两句对话重复了一遍。
成蛟接着捂胸口,长清公子……长清姑娘,你确定殿下是这个意思?
那不成顾长清是故意的。
这边顾长清还想再说什么,成蛟打断她道,“要不……你再去和殿下商量商量?”
……
半刻钟之后,顾长清回来找成蛟,“下人说殿下刚刚出府了。”
“我做什么?”
成蛟头疼不已,又怕顾长清有什么误会,只得道:“你要是不想参与政事……要不,就照顾殿下起居吧。”
顾长清嘴角抽了抽,不过再想想也是如此不假。
近侍本就有日常服侍主子,保护主子的职责,再帮主子分担政务,主子出征便作为副手,随军听候差遣。
她便先在殿下身边跟着,日后他有什么事自然就吩咐自己了。
不愁没有报恩的时候。
顾长清领了命,便也不再和这个日后的同僚客套,直接道:“前天晚上的事……”
“你放心,殿下已经处理完了。”成蛟急忙道,“这五个世家各个都有罪状,偷练禁术,贪污受贿,与外族勾结……反正什么样的都有,如今家族被灭,不管凶手是谁,帝国都不会再追究下去。”
成蛟看着顾长清,神色复杂,“其实……就算没有前天晚上的事,殿下也已经开始准备要对那五家下手了。”
“为什么?”顾长清不解。
“因为云水城的事。”因为你曾在云水城受过的委屈。
殿下是自从上次从荣安界回来才开始着手查这些事情的,在此之前,他总是自欺欺人以为你没有死。
顾长清没有说什么,她还没自恋到一发生点什么事就联想到自己身上。
又向成蛟提起自己如今还是墨梁学院的学生,成蛟立马表示会以太子府的名义,将顾长清招纳进太子府。这些小事甚至都不用她再操心。
还殷切的派人给她收拾了住所,就在君乱的寝殿旁边。
顾长清理所当然的住了进去。
……
晚上君乱回来的时候,得知这样的安排,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成蛟在一旁弱弱道:“我让她去找您了,您还不在府上……”
见太子殿下面色不善,又急忙道:“我安排她服侍您的起居,就住在您寝殿旁边。”
君乱板着脸点了点头,心情稍好了些。
早知道,他就不害羞躲出去了。
自此之后,顾长清也充分尽到了身为近侍应尽的职责,只是太子殿下看她的眼神,总还带着那么点欲言又止。
等她去问的时候,人家又摇摇头说没什么。
搞得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素养了……难道她做近侍的水准退步了?
三个月后,君乱终于憋不住了,他一直在想,顾长清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却只是装作不知道。
但又一点也不像。
越来越想不明白的君乱,只得将怒火放到故事中的另一个人身上。
在太子殿下的撮合下,二品世家顾家的四公子,要成亲了。娶的是帝室的郡主,太子殿下的堂妹。
君乱想,无论如何,也要断了她的念想——不管自己这样的做法是否卑劣。
谁知顾长清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只是愣了一瞬,然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徒留君乱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又观察了几日,那边顾霁风的婚礼都结束了,君乱也终于确定顾长清的云淡风轻并不是装出来的。
便再也按捺不住,却依旧不自然的端出主子找下属谈话的架势来。
顾长清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年少时的那点小心动,再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小心思早就忘光了。
她要是放不下顾霁风,来中州这么久,早就去找他了。还能等到现在。
说到底,顾长清是不想和自己的前世再有任何牵扯,被君乱救下是个意外。
以至于得到顾长清反复强调她和顾霁风只有主仆之宜的君乱,既雀跃,又很想将憋了三个月的老血一口吐出来。
早知道,他就不那么暗示顾长清了。
但顾长清没有喜欢过别人……她没有喜欢过别人……
昔年顾长清性子清冷,对所有人都是淡淡的,唯有对顾霁风特殊相待。目光总是追着他……就像是以前追着自己那样。
他还看到过顾长清对顾霁风使小性子。
原来,不是喜欢吗……
真好。
在门口祈祷自家主子这次一定要硬气点的成蛟,十分恨铁不成钢的看到君乱再一次夺门而出。
屋内的顾长清也很纳闷,太子殿下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她不就是反问了一句殿下突然询问这些做什么吗?
就算……就算她语气有些不好,她还没来得及生气太子怀疑她心系旧主呢,人家那边倒生起气来了……
然后君乱发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近侍了。
两人“冷战”,最后顾长清不得不服软,没办法,这恩还没报完呢。
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当她的近侍。
而后这一当就是七年。
君乱事后也难得“君子”了一回,派成蛟给顾长清递话,其实在顾长清进入魔域后,那顾霁风醒来就失忆了,再记不起从前之事。
顾长清这一次没有说话,沉闷了两天。四哥当初护着她,伤的比她重多了,原来是失忆了。
……
太子殿下当真是万年不遇的帝王之才,三年前,魔族全面侵略帝国疆土,那时朝政也有所不稳,老天君慌张无措,还是太子殿下雷霆手段,清内乱,亲征魔族,短短月余,便将魔族彻底打回魔邕之境。
还斩杀了魔族四王族中的两个魔王,千年之内,魔族再无崛起之机。
考虑了很久的顾长清,也终于选择将自己重生的事再告诉第三个人——魔族的天荫王少主楚京墨。
无关种族,楚京墨是这个世上,除了顾霁风和云水暮之外,待她最好的人。
而前者失去了记忆,后者也早已离开人世。
她死了,最伤心的人,便是楚京墨了。
终究是不忍心他一直以为自己死了,一直伤心下去。
托君乱的面子,顾长清才能以帝国使臣的身份,来到魔族的天荫王宫。
从前她也来过这里两次,所以在打发了伺候她的仆从后,顾长清便轻车熟路的在王宫中逛了起来。
以她如今圣王境的修为,又有玉佩和承影护体,身上的储物袋里堆满了高阶灵符和阵盘,还真的甚少有人能奈何得了她。
等顾长清找到楚京墨的时候,楚京墨正对着刻着她名字的墓碑,自斟自饮呢。
这种感觉还真是……
顾长清熟稔的在楚京墨身边坐下,自备了酒杯就要和楚京墨共饮。
楚京墨做梦也没有想到,警惕如他,竟会放任一个陌生人在自己身边坐了这么久还没被他察觉。
不对……或者说被他察觉了,期间他还和人家碰杯来着……
意识到这一点后,楚京墨瞬间暴起,祭出灵器就要将这个不懂事的下人就地正法。
直到顾长清一边躲闪,一边唤了他好多声,终于确定眼前之人就是他祭奠了将近三十年的友人后,顾长清又围在楚京墨身边,好声好气的哄了许久。
这才以楚京墨上前一脚将顾长清的墓碑踢翻作罢。
看的顾长清腿有些疼……
在蛮荒之地过命的交情,二人一向只论私交,不论种族。
楚京墨倒是想为顾长清大摆宴席庆祝,却被顾长清以自己重生之事再不可声张为由拒绝了。
还亲自盯着楚京墨一边憋笑,一边将刚被自己踢飞的墓碑捡回来插好。
权当从前的顾长清真的死了。
不过魔族的人发现,少主这一次对待帝国来使,态度格外的好。
就算是战败的一方也不必如此吧。
被招待的明明白白的顾长清投桃报李,在二人一番操作之后,顾长清滥用职权,楚京墨里应外合,最终签订了一众以帝国名义,指名要魔族其余三个王族割让的一众修炼资源和领地,最后反倒是楚京墨所在的天荫王族不痛不痒。
明面上赔偿的那些资源,反手就被顾长清留在楚京墨那了。
不过帝国这次也没吃亏,毕竟有楚京墨里应外合,签订的条约紧贴着其余三族所能接受的最低线,获得赔偿的总数反倒比之前预计的要高出不少。
魔界四族貌合神离,平时内斗的极其严重,楚京墨这个天荫王少主坑起其他王族来,可是半点不手软。
满载而归的顾长清向君乱复了命,对上君乱了然的眸子,顾长清干巴巴解释了自己与楚京墨的交情。
还认命的请罚。
这种事,说的清楚了是她和楚京墨的私交,但若是往严重了说,划个勾结外族这种重罪都是不为过的。
她已经解释的很明白了,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太过迂腐才是。
君乱自然知道顾长清和那位天荫魔族少主有些交情,更不会在这上面为难她。
面对顾长清的请罚,也不咸不淡的掀了过去。
唯独介怀的是楚京墨给顾长清立碑的事,人都还没死,立什么碑!
……
七年间,顾长清倒也回过顾家几次,被问起也只说是在太子府当差。
她父母又一向对她散养,见她不多说,便也不再多问。
顾子恒和顾韵依纷纷以灵皇初期的修为从郢都毕业,如今都在帝国军中任职,顾佑良也被长清安排进了军师盟。
顾长清也借着太子府的靠山,收拢了几个颇具剑修天赋的孩童,收他们为徒,传授剑道功法《掌剑诀》。
在彻底强大起来之前,剑修虽是个不能示人的秘密,却也不能让《掌剑诀》在她手上断了传承。
君乱登基的前一天,将顾长清叫到身边,鼓足了勇气对顾长清道:
“……”
“你当初说要帮我做一件事。”
这个顾长清记得,当初在荣安界,君乱将能隐藏承影剑气息的玄晶给她,她承诺说要帮君乱做一件事。
突然间提起这个,顾长清倒是想起来,“成蛟当时说你让我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他是什么意思?”
正在外出办事的成·体察上意·蛟突然感觉四周有些凉嗖嗖的。
君乱顿了一下,煞有其事道:“没做完。”
“哦。”
“那不知殿下要我做什么事?”
“我还缺一个君后。”做了七年心理建设的太子殿下这一次终于没有泛怂。
顾长清体察上意,认真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这一次君乱也不敢乱跑了,直接问道:“你要去安排什么?”
“殿下登基,自然是要选君后的。属下这就去通知各大世家,让他们开始准备送适龄女子入宫待选。”
虽然应自己的请求,这些年来殿下从未让自己处理政事。但如今殿下登基,人手不足,更何况选妃的事也涉及不到其他。
不得不说君乱在夺储一事上的作为,就是顾长清这个从前支持五皇子的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好。
三年前与魔族之战大盛,君乱这个太子众望所归,比老天君还要得人心。
其他几位皇子,包括五皇子,明知再也争不过,便只得歇了心思。
帝国便再也没为储君之位有所纷争。
至于顾家,便也明知支持五皇子不成,收敛心思一心只做个听话的世家。
君乱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有些无力。
顾长清就这么不开窍吗?
不怪她,不怪她,怪自己……
君乱喉结微动,看着顾长清,沉声道:“我想要的君后不是别人。”
“是你。”
“啊?”顾长清瞪大双眼,再次疑惑道,“啊?”
又过了许久,顾长清才干巴巴道:“我只说了要为殿下做一件事……”可没说要把自己搭进去啊。
君乱微微垂头,看向眼前之人,嘴角挂着一抹笑意,“除了那件事,我可还对你有恩呢……”
“可我也给殿下做了这么多年的近侍了。”
这一次,君乱看向顾长清,开始细细的数了起来,顾长清为他当近侍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你早晚练剑,中午晒太阳,偶尔阴雨天还要研究阵法。”
“一应政事从不插手,偶尔出门带上你,除了撑个场面,你还做什么了?”
“至于伺候人……服侍你的下人就有一整座院子,我这边的下人也有十几个。”
“若你觉得帮我倒个茶研个磨就算是服侍了,当我没说。”
“只是……”君乱微微一笑,朝顾长清走近一步,气息微微扑在顾长清光洁的额头上,“长清,若只是倒茶研磨的服侍,你要服侍我到猴年马月,才能报的了这救命之恩?”
从君乱说完第一句开始,顾长清就开始莫名的有些心虚。
想要辩一辩吧……但还真就这么回事。
从前不仔细想没注意,她这近侍当得,还真……够懒散的。
说好的职业素养吧,主要体现在辅佐主子政务和作战上。
但应顾长清之求,这两件事也从未找过她。
这样算来,君乱这些年,还真够容忍自己的。
顾长清笑的有些尴尬。
这恩报的……反倒是人家白养了自己这么多年。
君乱看顾长清的神情,就知道顾长清想的是什么了。
兀自笑了起来,声音有些缱绻,“长清,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顾长清舔了舔嘴唇,虽然说她白吃白住了君乱这么多年,但……
这话要是她刚醒来,太子殿下就这么对她说的话,她那个时候无以为报,说不定也就答应了。
但时隔七年,再提起来,多少有些奇怪……
突然,顾长清脑海中流星般闪过一个念头,被她敏锐的抓住了。
她这样……君乱还容忍了她这么多年,他还救了她……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顾长清微微抬头,小心翼翼问道。
“你说呢?”
太子殿下一身华服,发丝划过脸颊,定定的盯着她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情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日……日久生情?
她长得是挺好看的,又日日在殿下眼前晃悠,殿下看习惯了,也就喜欢了?
刚刚还说要娶她做帝后……
君乱太了解顾长清了,她能这样问,其实就是心中动摇了。
强压住心底雀跃,俯身趴在顾长清耳边,半真半假道:“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
这些年来,小时候丢失的记忆多多少少也想起来一些。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里。
顾长清难得沉默了一瞬,身子向后仰了一点点。
“……你唬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