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刑部发案,现场却是在君歌最熟悉的京城第一酒楼,寒风酒馆里。
“这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酒楼掌柜一瞧见君歌,赶忙迎上来诉苦,“哎呀君大人!您可来了,昨天晚上我这小酒馆可是承受了一次狂风暴雨的洗礼啊!”
他指了指一楼的屏风和摆件木雕,又抬手缓缓向上,指着二楼雅室的方向:“您瞧瞧!这!这!还有这!我这年初才翻新了一次,这家伙给我毁的!”
君歌瞧着眼前这熟悉的酒馆,看着酒楼掌柜指出来的几个位置,眉头越皱越紧。
柱子上,楼梯上,条条道道布满了刀剑痕迹,仿佛经历了一场江湖乱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君歌蹙眉。
“昨夜几个捕头来喝酒,也是常客,就在二楼雅间安排下来了。”掌柜长叹一息,“喝着喝着,这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起来了。”
说到这,掌柜的捏一把汗,十分为难:“您也知道,我这做生意的,哪里敢惹这带刀剑的?就眼睁睁的瞧着两个人,一路从雅室里打出来,打得乌泱泱一片狼藉,客人全都跑完了!”
“我们几个不会武功,脑袋骨头也不够硬的,就全都躲在柜台下头不敢吭声,一直等到这交手的两个大神仙不见了人影,我才探出脑袋来。”他咂嘴,“喏!就是您瞧见这幅模样了!”
掌柜的痛心疾首:“哎呀,我本来憋屈的不得了!我恨不得马上就冲到官府去!”他顿了顿,泄了几分气,“可是我一想起那刀光剑影的,就算了,自认倒霉吧。”
“可是老天这没给我这个机会啊!”掌柜叹口气,竖着手指,指了指二楼的雅室,“我壮着胆子上去,一看……”
“好家伙!”他声音突然一大,“那雅室的正中,四仰八叉的躺着个捕头!脑袋上还在流血,贼吓人了!”
之后的事情,便和来的路上,苏辰讲给君歌的内容,慢慢对接在了一起。
瞧见了捕头倒在血泊里,掌柜的不敢轻举妄动。
“我记得君大人曾经说过,这头部受伤最忌讳胡乱搬动,我就赶忙跑到积善堂,请大夫去了。”掌柜低头,以袖口蘸了蘸额头的汗珠,“然后这一大早,就赶紧去了京兆府,府衙来人一看,慌里慌张的就留下了两个衙役,那之后,来的就是你们了。”
君歌了然点了下头。
刑部的捕头出事情,按照大晋的刑律体系,刑部自己首先要避嫌,可京兆府又级别不够,这就只能送到六扇门这里来。
君歌抬眼瞧着酒馆这倍受摧残的样子,咂了下嘴:“你方才说,昨夜来的都是捕头?那打起来的两人,也是捕头?”
“可不是么!”掌柜的感慨,“我在京城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哪个衙门穿什么缁衣,门清!”
此言不虚,酒楼掌柜在江流少说二十几年,最初君歌来的时候,她还没穿上御史缁衣之前,就能听出君歌是从北境来的,带着北境的口音,甚至还帮她指了六扇门、御史台、以及大理寺的方位。
君歌瞧着面前乱糟糟的场面,凑到一旁的石柱前,瞧着上面深浅不一的刀剑痕迹,手指轻轻擦过。
“他们喝了多少酒?”君歌没有回头,问道。
“不少酒。”酒楼掌柜道,“虽然酒量不比君大人离谱,但是也觉不至于能喝成六亲不认的样子。”
掌柜舌头一弹,“啧”了一声,神神秘秘的凑在一旁,小声道:“肯定是积怨已久,借着酒劲,上头了。”
君歌蹙眉,扫了他一眼。
“哎呀!酒壮怂人胆哇!”他说的那般信誓旦旦,引得君歌干笑了两声。
有没有积怨不一定,但瞧着这柱子上落刀劈砍的深痕,至少在昨日夜里,这里确实进行的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二楼雅室里的状态,就更是有些惨不忍睹了。
金十三和曹大夫两人都在,苏辰站在一旁,瞧着他们两人互相配合着,在捕头脑袋上一圈一圈的绕上止血带。
地面上那滩血迹还在,出血量看起来并不大。
君歌迈进的时候,刚好听到金十三同苏辰絮叨伤情。
“得亏有习武的功底,脑袋上这么来一下,损伤昏厥了两刻钟,到刚才还是头疼欲裂不能言语。但好歹是醒来了,只要醒来了,卧床静养,颅内只要不继发出血,就挺得过去。这若是换了寻常人,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金十三叹了口气:“但他这个样子,你也别想着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了。这种患者,头晕、恶心、耳鸣、失眠、还畏光,尤其无法回忆起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受伤之后又经历了什么才晕过去。”她摆手摇头,“不可能想起来。”
这点,曹大夫也点头附和:“他的注意力和记忆力都会出问题,还会出现逆行性遗忘。”
“嗯。”瞧这躺在地上,眼神空洞,无法言语的人,金十三目露惋惜,“可惜了啊,左大人是大晋的剑、是刑部的剑啊……”
“他们三人原本是出生入死,可以托付身后事的兄弟啊,怎么就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金十三说到这里,压在心头许久的悲伤,终究是抑制不住,红了眼眶。
她瞧着苏辰,又转身看看君歌,挡着自己的双眼,尴尬的笑着:“人老了,看不得,让你们见笑了。”
说完,她起身,冲着曹大夫摆了下手,示意将躺在地上的左杰送出去,便再也坚持不住,转身沉默着走出了这间雅室,一个人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背对着君歌,双肩颤抖,却听不到声音。
待金十三和曹大夫,将左杰小心翼翼的抬出寒风酒馆之后,君歌才看向始终背靠在窗前,一言不发的苏辰。
她抿嘴,半晌才问:“刚才金大人说,他们三人,也就是说另外两人是谁,已经有答案是么?”
苏辰点头。
酒馆屋檐四角的占风铎,恰在此时叮当作响。
窗纱被微风吹起,荡漾出层层的波。
苏辰沉默了许久,才垂眼说道:“是与左杰出生入死快十年,曾经将命都交给他的兄弟。”
君歌诧异:“那为何……”她不解的看着眼前一切。
苏辰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也和金十三一样,憋闷的难以呼吸。
这三个人,何止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么简单。
他们三人,也曾将命,交给了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