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之事牵住了高谦庸的精力,刑部大牢这边就放松了一些。穆祥来到刑部大牢看见的就是身受重伤但状况尚好的白黎。
两人隔着牢狱栅栏相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穆祥暂且找不到借口将人带出去,为了安抚穆长萦就让人给摄政王府递话告诉她白黎尚且安好。
穆长萦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是大夫例行把脉之后,大夫说她思虑过重导致身体微恙,让她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穆长萦答应的好,可是心里一直都放不下,直到顾合知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思绪。
顾合知回到芳草阁之后才知道阁中变了天。他消失后,阁中其他成员对穆长萦进入摄政王府之事一直有争论。小一部分人认为穆长萦为救刘行落入摄政王府中,实乃牺牲。可大部分人认为就算是穆长萦被莫久臣扣留,她是摄政王妃又是孩子的母亲,肯定不会出问题,这么久不回来说不定已经倒戈莫久臣,背叛了他们。
顾合知觉得后者的说法实在是可笑。
穆长萦一直想隐姓埋名是为了刘行和芳草阁据点不被发现才站出来与莫久臣交涉。她进入到摄政王府也从未说过任何关于芳草阁据点、成员、组织相关的事宜。要是说出卖,还要属他的背叛最为严重。
现在可好,穆祥一直对芳草阁首领的位置虎视眈眈多日,抓住这个机会终于成功上位,不惜自爆身份,让芳草阁的所有人给他打天下。穆祥是真当顾合知死了吗?芳草阁一直掌握话语权的首领可一直都是顾合知。
柯幻天和穆祥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他们的目的早已经不是复国北驰,而是借用复国的热情建立一个新朝。以前顾合知听从师父是因为自己的命是师父救的,会将师父的目标理想当作他的追求。
可是现在他看清楚了,他的退让和迁就换来的就是自己和阿萦无数次的被利用。哪怕阿萦落入摄政王府,自己失踪不明,都不见芳草阁的人有任何的寻找和帮助。多年的同甘共苦早就在欲望的洪流中被抵消了。
穆祥想要建立一个他要的建国组织,顾合知不会如他之愿,于是便解除师父的幽禁,大刀阔斧的要整顿芳草阁。可是顾合知算计不过人的野心,他一人的努力无法与所有的欲望抗衡,最后捅他刀子竟然是师父柯幻天。
柯幻天在幽闭期间想的很清楚,他对穆长萦的宽容无非是来自对云英公主的怀念,现在大敌当前,江山唾手可得之际不能纠结于儿女情长,所以很快便承认了自己的野心。穆长萦的身份能做的事情,他的儿子穆祥也能做,穆长萦怀的莫久臣的孩子,可是坐在龙椅上的娃娃是他柯家的子孙。相比较而言,穆长萦可以弃了,他要保全的只有儿孙。
如此,等到顾合知回来之后,柯幻天联合自己的旧部联合对抗顾合知,甚至背后出手伤他。身负重伤的顾合知无处可逃,在这一天黄昏之际逃到摄政王府,翻墙之后直接落地昏迷。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房间里被端出来,穆长萦被猩红刺眼不禁恍惚。她撑着桃溪的手臂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顾合知因为去掉伤口死肉痛叫出的哀嚎,不断的发抖。
一个白黎,一个顾合知。穆长萦最在乎的两个人现在全部受伤生死不明,这让她怎能安心下去。
“桃溪——”穆长萦眼眶通红:“我想见高谦庸。”
桃溪担忧:“王爷现在在朝中未归,你千万不要再擅自行动了。”
穆长萦很想直接冲进刑部将白黎带出来,救一个是一个,总比现在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而受折磨的好。桃溪的话提醒她,现在的情况无论是自身还是局势,她都无法做到擅自去见高谦庸,救不回白黎。
监尉司得到消息,北驰旧部的新据点有异动,莫久臣先在朝中与西门祺等文臣处理朝政,后到监尉司与南旧亭详谈本驰之政,一来二去直到傍晚才归。
刚入前厅,丁午便匆匆赶来迎接将顾合知重伤昏迷现在在朱雀榭养伤的消息告诉他,莫久臣只是嗯了一声,刚要去找穆长萦就听到穆长萦在顾合知门前担心的事,立刻快步去到朱雀榭。
朱雀榭的空气中残存着星星点点的血腥味,莫久臣刚迈进门槛就看到穆长萦靠着柱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停住脚步问丁午今日大夫来请脉之后的说词,听到丁午回复王妃近日情绪不佳影响到了身子后,紧锁着眉头走过去。
桃溪见王爷来了半蹲行礼,穆长萦这才意识到莫久臣回来了,她抬头红着的眼眶刺痛了莫久臣的双眼。
莫久臣轻轻叹气,自从穆长萦回来他的叹气声越来越多。在她身上,莫久臣总是能够体会到很多的自我无奈。
“里面的病人如何?”莫久臣站在穆长萦身边牵起她的手,问的是刚走出来的大夫。
老大夫躬身回答:“回禀王爷王妃,伤口溃烂处已经处理干净,正在上药包扎。”
莫久臣问:“可有危及到性命?”
老大夫道:“病人已经发热,还需观察几天。”
莫久臣握紧穆长萦颤抖了一下的手,继续说:“救活他,不然本王唯你们试问。”
老大夫立刻跪倒在地连说好多声“是”,一双枯手不自觉地发抖。
莫久臣深知顾合知的伤病不明朗,穆长萦是不会甘心与自己回去休息的。所以一边陪伴她一边吩咐丁午全程跟着诊治的顾合知,还让桃溪再请些大夫来,无论需要多少内服名贵药材还是外敷药全都不遗余力的准备出来。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莫久臣揽着穆长萦另一头的肩膀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将她从两院之间的角门带回主院。
安排了一通现在已经夜色刚入。莫久臣将穆长萦安置在软榻上,吩咐下人送来晚饭,自己一点一点的喂她吃食。
“就算是担心也要将饭吃了,不然晚上顾合知出任何意外,你都没有体力去见他。”
穆长萦眼角直跳,她还以为莫久臣会劝自己要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他在这给她将一军,让她连拒绝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吃着送过来的甜甜的南瓜粥。
见穆长萦吃了,莫久臣还能稍微放心一点,他一边喂一边说:“芳草阁的据点有异动,应该与顾合知有关。”
穆长萦闭嘴嚼着米饭疑惑的嗯了一声。
莫久臣将监尉司调查到的消息告诉她。顾合知回去芳草阁后给柯幻天解除幽闭,想要用芳草阁首领的身份重新改变芳草阁被穆祥改变的谋划。但是柯幻天不知怎么了,表面上答应了顾合知的意见,背后却怂恿其他领导者反对顾合知,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幽禁顾合知。
顾合知见势不好,想要逃跑,却不想对方将顾合知视作芳草阁叛徒动了杀心。顾合知是拼死才杀出重围,用尽最后一口力气逃到摄政王府。
穆长萦的嘴巴被米饭堵的结实说不出任何话来,多愁善感的眼泪劈里啪啦的往下掉,掉入到莫久臣递到她嘴边的勺子里。
顾合知得多失望啊。
穆长萦想。老顾一边失望一边难过的逃跑,二十年的情谊就这样被柯幻天毁于一旦,让他二十多年的忠诚和卖命成为一个笑话,这个意气风发的领导者现在却成了手下们眼中的叛徒和必死之人。顾合知一定很绝望吧。
莫久臣看着穆长萦留下的两行泪,心像是针扎的一样疼。他放下勺子,手掌放在她的嘴边说:“吃不下便吐了。”
穆长萦不想哭出声现在还能够忍得住,可是看到莫久臣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那支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手现在要成为她吐口中食物的容器,顿时就忍不住了。
穆长萦用力的吃着口中的食物,终于全部下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擦掉眼泪抓住莫久臣的手摇头说:“我没事。”
莫久臣不忍戳穿她,坐在她身边附和着她:“我知道。”
穆长萦的头躺在他的肩膀上,回顾自己回来之后的种种涌现出一种想要快刀斩乱麻的情绪。
“王爷。”穆长萦抱着莫久臣的手臂,静静的说:“我等不及了。今天他们敢杀老顾,明天他们就敢放弃阿黎,我想让芳草阁早点覆灭。”
穆长萦说:“芳草阁变的是心,根都烂了还哪有脸面自诩完成复国大业。我母亲的遗愿本就不会完成,他们是在利用我母亲最后的一点价值去完成他们所想,真是可恶。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生前不安生,死后还要背骂名。”
穆长萦想起母亲生气起来也会张牙舞爪的模样,笑了:“要是让她知道柯幻天这么侮辱她,别说是柯幻天就连其他芳草阁的成员的脸上怕是都要开了花了。”
莫久臣听她说完跟着笑了:“只要白黎回来,我随时可是对芳草阁挥刀相向。”
穆长萦想到穆祥的脸,轻哼一声:“穆祥到底行不行?还没把阿黎带出来。”
莫久臣说:“快了。”
穆长萦问:“你怎么知道?”
莫久臣说:“高谦庸现在被御史台的弹劾奏本压地快喘不上气,一时顾不到刑部大牢,穆祥快动手了。”
提到御史台就知道是莫久臣安排的。
穆长萦感谢莫久臣:“我都不知道拿什么报答你了。”
莫久臣笑了一声:“你呀,给我老老实实的就够了。”
穆长萦给自己找补:“我今天多好呀,都气成那样了都没说冲动行事。我说听你的话,肯定会听你的话。”
莫久臣不以为然:“你现在要是没有怀孕,估计早就拿着鞭子冲进刑部大牢了。”
“······”穆长萦心虚道:“不会。那是刑部大牢,我再有胆子也不敢闯。”
莫久臣继续拆她的台:“胆子可以不用大,知道狐假虎威就行。”
只要有莫久臣做靠山,穆长萦就没有不敢闯的地方。
穆长萦被戳到心窝里,伸手掐了一下莫久臣手臂上的肉,给她留点面子好不好。
莫久臣笑着不去逗她,抽出被抱住的手臂重新搂她入怀。
穆长萦正儿八经的说:“我和老顾已经彻底和芳草阁反目成仇,你铲除他们我无所谓。可是,你现在铲除他们,高家那边你怎么处理?总不能直接告诉高谦庸穆祥的身份吧。直接说出真相,高谦庸的小弱身子不得气死。”
莫久臣扑哧一声笑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穆长萦:“······”
好吧。在气死高谦庸这件事上,莫久臣向来认真。
莫久臣说:“两种办法。一是慢慢耗着高家一党,继续看着芳草阁的动静,一旦抓到合适的时机罗列出证据,给他们一起一个致命一击。”
穆长萦听着感觉不错。芳草阁已经是反叛的象征,将芳草阁的生死与高家一党联系起来,就能够彻底推翻高家几十年的基业,还能拔掉高家党羽中难以撼动的蛀虫。给以后的莫久臣登基和治理上省去很多麻烦。
“第二种呢?”她问。
莫久臣拿起桌面的南瓜粥继续喂她,穆长萦这次乖巧的开始吃饭。
“第二种就是各做各的。先给你出气铲平芳草阁,除去北驰旧部势力。再回头用小皇帝的身世做文章,换帝之后追查高家一党。”
穆长萦不禁皱起了眉毛。
铲除芳草阁是需要时间的,等到摆平北驰旧部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莫久臣将精力放在北驰这边,那么朝中就会给高家机会。等到莫久臣收拾完这个烂摊子回头处理朝政就会发现有阻力。
小皇帝的身份可是拿来用,但是以高谦庸的狠厉说不定那时候就会将所有的罪名推给穆祥,自己表示不知。以他的能力还能够把他自己从争执中摘出去,不能一击致命便是失败。
穆长萦突然握住莫久臣送来勺子的手说:“我觉得我刚才还是冲动了。现在不能够让芳草阁覆灭,你的第一个办法是对的。”
说完,穆长萦吃掉勺子里的粥,含糊着说:“要一起动手才能去除根本。”
莫久臣本来的计划就是第一种。看到今天穆长萦因为担忧白黎和顾合知而闷闷不乐的样子立刻开始想第二种办法,甚至脑海里已经有了按部就班的计划可以实施,纵然第二种办法不如第一个那么完美,但也够了。
穆长萦抢过莫久臣手的里碗自己开始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思考,这其中还有个非常大的隐患就是莫帝之死,若是被高谦庸知道是白黎杀了莫帝,他定然会联系到自己身上,到时候莫久臣免不了受到“弑君”的牵连。
现在所有的问题又回到原点。
穆长萦迅速吃完一碗粥,郑重其事的对莫久臣说;“白黎必须要救出来!顾合知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