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中心的实验陷入僵局的时候,莫开富忽然想到了那个古老的照相机,他记得自己是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的。现在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丢了,莫开富忽然又有了摄影的兴趣。他离开疫情中心,到外面的时候转身看了看这座大楼,这里仿佛就是一卷浓缩的历史,十几年间无数的事件围绕着这里运转,现在这个中心老了,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那段光线带来的影响开始减弱,到最后竟像抽水马桶的旋涡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记录在存储器里的关于特殊光线的模型数据也一并消失,仿佛是一个幽灵的恶作剧。
他沿着刚建成的中央公园大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莫开富常常会想到焰梅,他没有找到她,就像那些奇异光线带来了一段虚幻的历史一样,焰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想着焰梅可能会在某个角落里,已经与泥土混为一体。
公园里新种植的无名小花在没扎根之前就开花了,莫开富在那些小生命旁边坐了下来,内心感到些许压抑。他对过去岁月记忆变得模糊,但对那时的感觉却加深了,像是把视觉信号浓缩成了触觉,而且这种触觉是由内而外的。
这一次他打算过完这一生就真的完结了,首领和人体分离的实验已没有什么必要,他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莫开富与儿女们也没有什么联系,三个孩子来找过他,但他们之间已没有什么话可说的,除了血缘的纽带外,其他的一切联系似乎都已经断掉,儿子和两个女儿现在外貌上比他要老得多。
妍丹有一次来看望他,他看到一个身体已经发福的胖妇人,大胡子变得满头白发。这让莫开富感到震惊,他完全无法把这两个人和自己的女儿女婿联系起来。
杰辉和丹丹都住在谷口地区,他们的身材倒是没有过胖过瘦的变化,但也无法避免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他们来的时候都是带着孩子来的,莫开富在仿古街道的住处接待了他们,他没有一种天伦之乐的感觉,倒像是接待了几个不太熟悉的亲戚,他客套地和孩子们谈话,整个房子里尽是欢乐的气氛,事实上莫开富本人对此没有任何感触,他知道孩子们也是一样,他们都在进行一场语言漫步,这和一群人共同行走在大街上,却并非相互认识是一样的道理。
到最后孩子们离开时,莫开富又诚恳地邀请他们要经常来看看他,孩子们也答应了他的请求。但双方都知道,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莫开富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孩子们,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些与他有着紧密联系的人都离开后,他内心又变得孤独起来。
巴纳德最后一次人类之间的战争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莫开富也被牵扯到了战场上。这次战争只发生在巴纳德地区,但规模却远超以往,宙海地区却因此大发战争财。后来的历史学家在翻阅断编残简的时候,也给这次战争冠以惨烈,全面等词。
战争开始于行星表面,结束于地心。莫开富在仿古街道休息的时候被官方军抓了壮丁,他们把他安排到了维护装甲车发动机的工程队里,他在工程队遇到了自己的孙子和曾孙。
当时,天边的硝烟刚刚褪去,一支由几十辆装甲车组成的编队隆隆而来,看到这一景象的孩子高兴得大喊,他的小手被寒季的冷风吹开了几道口子。莫开富有几次帮他拿掉手套,孩子都疼得哇哇直叫,开裂口子的皮和手套粘在了一起,晚上脱掉手套的时候就像撕了一层皮。
莫开富当时还不知道这孩子是他的曾孙,但在孩子身上他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孩子告诉他自己的父亲去前线了,莫开富想起当初有一支十几人的工程队去了前线,他们此行是修理那些发生小故障的装甲车,同时把需要拉回工程营修理的装甲车带回来。
“他可神奇了!”孩子这样称赞他的父亲。
那些装甲车很快行进到他们面前,孩子没有捂着耳朵,他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包括那些扬起来的烟尘。莫开富有好几次提醒他别弄脏了身上的衣服,他都没有理会,孩子一直往空中哈着气,在空气中出现一团团的白雾,像一团团软软的棉花一样消散在早晨清澈的阳光下。
士兵从装甲车里出来,他们身上穿着厚厚的棉服,电子服保暖已不适用与战场。反对派在战争中发明了一种电子服干扰器,他们在永安西北地区的一次战斗中首次投入到战场,当晚官方军对他们的大营偷袭时,反对派使用了这种装置,官方军几千名士兵身上的电子服全部失效,他们在零下四十到五十摄氏度中只坚持战斗了半个小时,那还是寒冷令他们的意识变得狂乱后作出的行为。
晚上风雪肆虐的时候,另一部分的几千名官方军在北部山峦的遮挡下,沿着山脚一路绕到了反对派第二十五团营地的身后,二十五团被打得措手不及,在短时间内全军覆没。消灭二十五团后,刘雨晨领导的官方军就可以直逼反对派西北军的大营。
刘雨晨并不着急,他在等待着一个信号,只有那个信号出现时,他才能向西北军发起进攻。在另一路的军队没有发出信号前,他们只能像雪夜里的狼群一样静悄悄的,完全与自然融为一体。
那个信号等了很久都没有出现,有些士兵开始打起了瞌睡。这时通讯器里出现了一段简讯,信息很少,却像一个绞索一样套在了刘雨晨脖子上。
“撤,快撤!”他叫来传令员命令说,随后又叫住了他,“别发电子通讯,人工传话”。
传令人离开没多久,他感到一阵寒冷袭来,起初他以为这是一种错觉,但不远处的士兵的动作证明了确实是外部的寒冷,他们直打哆嗦。他低头翻开口袋里面的指示灯看了看,电子服运行良好,但身体却越来越冷,几乎就要冻僵了。
“撤!”刘雨晨喊出最大的声音,这时密集的枪炮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