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去世的消息,迅速在府内传开,然后在整个扬州城散步开来。
此时林府已经全权由贾琏负责接管,林如海的后事,还有灵堂设置,招待亲朋吊唁等事。
贾琏开始忙碌起来,井井有条的安排着差事,府里已经全部挂了白,不得不说他除开勾搭小媳妇,还是有些能力的。
贾环不太懂这些事宜,只是帮着处理一些杂事,尽自己的一份力。
灵堂至三更已经布置完毕。
贾琏对府上的事还是很在行的,贾环看到府上众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对贾琏有些刮目相看,怪不得父亲贾政放心把府外的事都交给他办。
此刻贾环已经穿好孝服,在林如海灵前守灵,时不时的烧着纸钱,开始回忆起他到林府的点点滴滴。
贾环跟林如海之间,从陌生到熟悉,有过怀疑,有过害怕,有过试探,也有过算计,但归根结底林如海都没有害过他。
林如海是有私心,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没有私心,作为一个父亲,他的所做所为,让人敬佩,他可能不是一个好姑父,但他一定是一个好父亲。
如今林如海已经西去,已经变成他的准岳父,虽然对这个身份还觉得有些陌生。
林如海让他印象深刻,不只是作为一个父亲,而是在官场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那一份从容还有心机,他也从林如海这里学到很多。
贾环不知不觉间,眼泪又流了下来,情不知所起的不只是爱情,也可能是亦师亦友的情感。
他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短暂,感觉到林如海的对他寄予厚望,对他的信任,让他觉得有些沉重,他怕会辜负,对自己能力产生怀疑。
可是,已经没有可是了。
他死了,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如同一颗流星一般在他有限的生命里留下一抹绚烂,一闪而逝。
“三爷,别太伤心了,小姐还需要你照顾。”卢管家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他旁边,往铜盆里烧着纸钱。
贾环撇一眼身旁的卢管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麻木的烧着纸钱。
“三爷,老爷生前已经安排好一切,对众人还有府里人都有交代,您无需操心,只是小姐这边还要请三爷多照顾。”卢管家继续开口说道。
“我知道。”贾环平静的说道。
他自是知道林如海最担心的唯有这个女儿,临终前最后一刻都在想着她。
“那老奴去忙了。”卢管家说完默默退出去。
贾环守夜到凌晨,黛玉已经走进来,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跪在林如海的灵位面前,身后的紫娟还有琉璃,一同跪在黛玉身后两侧。
“林姐姐,别哭太久,姑父看到会心疼的。”
贾环看到黛玉抽泣,很是心疼这个刚没有父亲的姑娘,可他知道,说再多也无用,疼痛需要时间去治愈,并不是一个人一两句话就可以生效的,安慰了一句就没再开口。
贾环守了黛玉小半个时辰,才起身回去,熬一晚上没睡,加上他伤还没好利索,不休息铁定是受不住的,之后的事还有很多。
林如海停灵七天,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富商以及世交族亲都已经过来吊唁过。
贾环这七天基本上一直陪着林黛玉在灵堂处守灵,生怕黛玉一个想不开发生什么意外,好在经过几天缓解,她才渐渐接受林如海去世的事实。
贾琏这几天忙的不可开交,林府上上下下都是他一个人在做主打理,过来吊唁亲友都需要他亲自招待酒水。
守灵七日已满,贾琏开始安排随行人员收拾行囊,准备次日一早就启程,护送林如海前往祖籍姑苏安葬,早日让他入土为安。
次日,天不亮,林府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随行人员并不多,只有十余人。
贾环让琉璃一路贴身照顾守着林黛玉,他则是需要照看好林如海的棺椁,怕是不能分心他用。
林如海的随葬物品,贾琏早已经在姑苏那边安排人准备妥当,只等他们前往。
扬州城大街上,早起的行人并不多,早点的铺子已经开门招揽生意。
五六辆挂白的马车,行驶在扬州主街道上,走的不快,也不是很慢。
贾环穿着孝服在前面牵着马,后面就是林如海的棺椁,他想让林如海再看看他奋斗八年的地方,想必他也是想看的吧。
一路上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整个扬州城都已经知道,林府的林如海大人去世,整个扬州城也都能蒙上了一层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头上。
到达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贾环替代林黛玉扶棺上船,安排好棺椁跟下面的人之后,又回头接了黛玉上船。
一行人一刻也没耽搁,客船开足马力,顺流而下,想来明日一早就可以到达姑苏境内。
到了晚上,船速才慢下来,南方的夜空,晴朗得夜晚大都是月明星稀,不像后世的城市雾霾严重,星星都看不到几颗。
贾环走出船舱,来到上层的甲板处,只见两个身影静静矗立在那,走近之后才看清是林黛玉,旁边的是紫娟。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贾环开口问道。
林黛玉没有回答,沉浸在自己孤寂的世界里,呆呆的看着远处的黑暗,应该是在思念故去的林如海。
贾环没有再说话,只是陪着她,他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悲伤跟无助,消瘦的肩膀,瘦弱身躯,以后她就得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
无论是好的,坏的,她都需要独自承受,没有了那个可以依靠的身影,也不再有人可以任由她撒娇耍赖,还会耐心教她做人的道理。
贾环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递给旁边的紫娟,示意她给黛玉披上。
紫娟心领神会,马上给她披上,林黛玉侧目看一眼贾环又回过头去,继续眺望着远方。
贾环又何尝不懂这种感觉,他独自一个人从蓝星而来,父母在那边过的还好吗,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只要时不时的想起一下他,他就已经知足。
以前不懂父母的一片苦心,如今好不容易懂一点,却永远都见不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就是如此吧。
“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故去的亲人,会化作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辰,在天上时刻注视着他们关心的人,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们。”
“我相信姑父,他此刻一定也在看着你。”
贾环抬头看向天空仅有的几颗星星,他心里又何尝不是用这个理由在说服自己。
林黛玉抬头看向漆黑如墨的星空,寻找着那颗最明亮的星,期望找到属于父亲的那一颗,这个说法她是第一次听到,她也希望是这样。
星辰闪烁着微弱星光,仿佛在回应亲人的呼唤。
“夜深了,林姐姐回去睡吧,明日还要打起精神来。”
贾环说完看向黛玉隔壁的紫娟,想让她劝劝黛玉。
“姑娘,回去吧,有点冷。”
紫娟还算懂事,理解贾环的心思,拉着黛玉打算把她拉回去,她又何尝不心疼自家姑娘。
林黛玉没有反抗,在听到贾环说明天还要打起精神的时候,就打算回去,父亲的后事她要送好最后一程。
贾环看林黛玉回去,才放下心来,独自返回船舱,林如海的去世他同样心痛,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日子还得过。
第二日一早,船靠岸停到姑苏码头。
贾环把黛玉送到马车上,才返回去带领众人把棺椁抬上马车。
林府租宅堂族族老一早就率领族中人等在码头处接灵。
见到林如海灵位棺椁的时候,族中人哭声一片,只闻其声,贾环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说,不一会他就搀扶着马车往祖宅中行去。
贾环守在旁边,看着族长等亲族把棺椁送进祖宅停灵,为期一天,让家中族亲可以祭拜尽孝。
贾环守着林如海的灵堂,已经让黛玉去休息,一会晚上还有的忙,只是赶路就已经让黛玉累的够呛。
晚上二更天的时候,贾琏吩咐好众人准备抬棺起灵,屋里屋外都是族人亲眷。
族长高升喊到:摔瓦起灵!
只见林黛玉手捧瓦盆,用力掷于地上摔的粉碎。
林如海没有子嗣,更无什么相近的族亲,由林黛玉来摔,虽然不合规矩,但贾环强烈要求由她来主持。
林黛玉背靠贾家,不只是一个孤女,如今又有贾环为她撑腰,族中亲友也无人敢说什么。
直到三更天,才来到林氏祖坟处,抬棺的人把棺椁抬进去还有随葬的物品都一齐搬进去,在里面设置好长明灯,才出来封土。
为什么是晚上下葬,因为三更天属于子时,子时代表的是阴,安宁及安静的意思,希望逝者可以得到安宁。
众人祭拜完毕,黛玉伤心又哭一阵,方才开始往回走。
贾环已经为黛玉准备好马车,让她先回去休息,知道她明天肯定还是要来祭拜,所以不忍心她再受累。
次日一早,果不其然,贾环陪着她早早过来祭拜完毕,哭了好一会才劝住,领着她回去。
说实话要不是黛玉想尽一份孝心,他都不想让她再来,触景生情,一直伤心也不是办法,伤心又伤身。
贾环他们回来时,贾琏已经等候多时,他需要回扬州城去处理林府的后事,并不是安葬好林如海就没事了。
贾琏嘱托让贾环陪着黛玉在这里守孝一个月,然后再返回扬州,到时候他们再一起返回京城。
贾环自然没有意见,林府重要的事林如海已经都安排好,剩下的林府的事都由贾琏负责接管,轮不到他操心,贾琏也不会同意他掺和进去。
林黛玉是不操心这些的,她一切都听从贾琏的安排。如今她可以依靠的也只有他们。
贾琏回去自然是处理林府的财产,还有剩下的人员安排,林如海给贾琏有留书,把后事一切都交给他处理,对身边的人只是简单交代几句。
林府里只有他两房姬妾,想嫁人可以再嫁,想回老家也可以,都留有一笔钱财可以度日过活,不至于流落街头。
剩下的下人,则是发还身契,领一笔安家费,足以成家再过,或是转投他府,也无有不允的。
林宅是官邸肯定是要收回的,里面的东西则是还需要变卖,变卖不了的让他带回京城,够贾琏忙活一阵。
林府财产分两份,分出一份归族里购置田变,兴办族学由族长负责,另一份则是归林黛玉,族中也是无人不依。
贾琏兴高采烈的回了扬州,准备大展身手。
林黛玉为父亲守孝,日日都吃斋,然后就是亲手誊写《金刚经》《法华经》,为林如海诵经祈福,然后次日去坟前烧给他。
贾环则是安静的陪在林黛玉身边,等着她伤口慢慢的愈合。
贾环打发着闲散的时光,身体好点之后就开始训练,他的后遗症在林如海去世时候就已经恢复正常。
上午陪着黛玉去祭拜,然后回来练练字,下午跟晚上就是训练,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时光飞逝,一个月转眼就已经过去,贾环也准备带着林黛玉返回扬州城。
贾环带着林黛玉往扬州城而去,这次没有走水路,走的是陆路。
选陆路的原因是为黛玉,因回去不是特别着急,会绕路带她去一些名胜古迹散散心,她虽然不能抛头露面,但在马车上也可以观看到沿路的风景。
其中最着名的就要数寒山寺了。
《枫桥夜泊》中写道: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张继以一首可以流传千古的名篇,一举让枫桥镇,寒山寺成为了古代文人墨客的打卡圣地。
平凡的景色,平凡的钟声,平凡的时刻犹如泼墨一般让人身临其境。
贾环领着林黛玉在这座枫桥停留一会,古老的年代感厚重且深沉,古桥不知见证了几代代文人墨客,此刻他们都已不知在何处,只有在他们的诗词中才可以了解一些他们的心静跟生活。
只是来的时间不对,没有听到那夜半的钟声,颇为遗憾。
江南多水乡,小桥流水数不胜数,一路青葱绿色,黛玉心情也变得舒畅不少。
林黛玉在车中看风景,贾环则是在马上看风景,不紧不慢行走在官道上。
贾环没有带领黛玉去登山什么的,他可是知道登山的苦,尤其是带着黛玉还有几个丫头,会麻烦不少。
虽然到处都是古迹,贾环看着却觉得一般,跟他想象中的震撼完全不沾边,这种景色都可以写出流传千古的诗句,他不得不佩服一下古人的浪漫情怀。
经过五六日,终于是回到扬州城。
此时的林府已经没有往日的繁荣景象,到处都空落落的,只有黛玉的屋子还留有几分原本的色彩,是为了方便黛玉居住。
贾琏是气色红润,已经把林府的事宜都处理差不多,只等黛玉返回就可以商议回京的时间。
“环儿,林府的事处理差不多,再有个几天,官府会来收回宅子,你收拾一下过几天咱们就启程回返京城。”贾琏找到贾环跟他商议说道。
“二哥做主就可以了。”
贾环其实没多少东西收拾,无非就是琉璃给他做的几件衣服,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行,你记得跟林妹妹那边说一声,让她提前准备,回去路上咱们走水路。”贾琏回头又提醒道。
现在不是冬天,所以可以直接一路顺着大运河,通往京城。
“琏二哥辛苦了。”贾环赶忙道谢。
“咱们兄弟客气什么,只是回了府上你嫂子问起来...”贾琏有些担心王熙凤那边。
他这几个月,在外面玩的是异常开心,如同脱缰野马。
又担心想,“该回去了,自然要把身边的人都交代好,不然回去那个醋坛子吃起醋来,不好交代”。
“二哥放心,小弟跟二哥住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妥。”贾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样子。
贾琏看他懂事已经会意,才放心的回去,不是回房间,是转身出府而去,应该是去告别他在扬州城的相好,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