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菲儿看着眼前犹如瀑布一般的风幕,震撼的感觉从脚底一直漫到头顶。齐菲儿没有见过那样的风,它像一堵墙,由下自上遮天蔽日地席卷着地面的一切,树叶、碎石被裹挟着卷入黑色的旋风中,风的旋转将一切飞沙走石都辗成了渣渣。齐菲儿捡起地上的一枚石子,扔进风幕,“呲”的一声,风像一团巨兽将石子吸入深渊巨口,一点不留吸食干净。
最要命的是这道风幕还在缓慢地向齐菲儿的方向推进,这摧枯拉朽的气势,莫说是个人,就是一头牛,也会被削得片甲不留。齐菲儿的头皮一寸寸地炸裂,她的眼睛迅速地往山上找庇护,一半是裸露的岩壁,一览无余根本找不到一点可以隐蔽的角落,这又不是丘陵地带的那种小山,山里有岩洞,躲进去没准能躲过这肆虐的狂风。
她的脚下是光秃秃的石阶,她一度想到匍匐在地上,用手指抠住石阶,是不是风会贴着她的身体过去?但这个想法只停留了一瞬就被否决了,那地上的落叶都被卷到了天上,还在风轮中被搅碎成沫,她这血肉之躯妄想扛过去,这怎么可能?
两个选项都被排除,为今之计,大概只有这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最后一招了。齐菲儿怀着悲怆的心情看看那曾经令她毛骨悚然的幽谷悬岩。
底下是万丈深渊也好,还是怪石嶙峋也好,还是那犹如树精一般狰狞扭曲的怪树。这已经是她惟一的希望了。
齐菲儿从包袱里拿出床单,快速地用两手搓成麻绳,一头绑在腰间,一头栓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上,她两手抓着树枝,将整个人翻到崖下,她的左面是一棵碗口大的树干,脚下还有两处嶙峋的怪石可以垫着脚,齐菲儿半边身体倚住大树,摊开五指紧紧地抓牢罅隙中的老松,迎接着将要到来的冲击波。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齐菲儿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她以为生死时刻应该会害怕,但其实根本不是害怕,是根本来不及害怕,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越来越近的风声之中,呼呼呼~嗷呜~呜呜呜~,风声像野兽的巨吼,在山中咆哮着,回荡着。
来了,它来了。齐菲儿咬牙闭上眼睛。
轰!
飞沙走石一齐朝齐菲儿的身体打来,她将整张面孔紧贴着悬崖绝壁,石头纷纷落在她的后背上,是一颗颗炮弹砸向血肉之躯,齐菲儿咬着牙将手指深深地抠紧树枝,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但饶是如此,也只是靠着一息勉强支持,她已经拼尽全力了啊。稍一松懈等待她的即是万丈深渊。
左侧身躯依仗的千年老树也在飓风中发颤,碗口大的树枝在狂风的作用下,化作鞭笞着犯人的荆条,朝齐菲儿发狠似的抽打。齐菲儿一下下地挨着,痛楚从心底弥漫开来动摇着她的意志,只需一念,就是解脱。深渊化作魔鬼蛊惑着一个弱女子,求生变作最最艰难的业障。
如若今日在此地殒命,靠谁来超度?
齐菲儿深闭双眼,用道家经文凝聚心力!
一串串经文在眼前飞过,她用眼睛捕捉着句子。
——从不有中有,不无中无,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为有,非无为无,非色为色,非空为空,空即是空,空无定空,色即是色,色无定色,即色是空,即空是色……
空!空!空!
她的内心呐喊出绝望之音,飓风过境片甲不留,狂风扬起了她的发,鼓起了她整个衣服,她就像是膨胀的气球,然后是脚,飞沙走石拍打着脚踝,风的魔爪捏住脚踝将齐菲儿的双脚剥离开去!飓风已将她整个人掀成了一面旗子。
格拉拉!格拉拉~
山壁的岩石在炸裂。清脆的声音混杂在野兽浑浊的喉音中,像拳击手凶狠地扣动着指关节来威慑对手,格拉拉,格拉拉!
齐菲儿死命地抓着罅隙中的枝条,她不想死,至少不能在此刻。
她的人生才走过二十年,生命的斑斓画卷才刚刚展开……
她那不能够选择的可怜出生;她在成长中遭受过的每一次冷眼;在少女时期躲在被窝里流过的每一回眼泪;还有她在厕所的微弱灯光下伏在窗台上写下的每一行字;那些被编辑部退稿的信件;她跪在地上哀求院长让她读完高中……她短暂的生命其实一点也不美好啊。
原来这就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往事一幕幕在齐菲儿的眼前播放着,二十年的人生不过是一场五分钟就放映完毕的电影啊。
轰隆隆!轰隆隆~
坚硬如斯的岩壁,曾经感叹过鬼斧神工的大自然,终于向她投来最后一击!
山石轰然倒塌,石头从山顶上滚落,尘土在狂风中搅拌成浓烟。
一块块巨石在重力加速度中砸向齐菲儿的头顶,哐!那双死命拽住的手松开了,风扬起的人旗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散在峡谷中。
包袱里的衣裳被风四散在空中,犹如天女散花。
生命的最后一刻,师太交代给她的信笺飘落在齐菲儿的脸上,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当,心,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