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你可知方丈给你的四字箴言是何深意?”
遥远而低沉的声音从空谷中传来,师太慈善的眉目在虚空中若隐若现,一身道姑打扮的齐菲儿想要追上师太一问究竟,师太的脸却极速的向后退去。真切而立体的脸庞正逐渐变得扁平,就像是薄薄一片,如同二维平面般的薄薄纸片悬浮在空中,像一帧骇然的遗相。
纸片越飘越远,齐菲儿还在追,她追得气喘吁吁,心肝俱裂,可令她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纸片正在分解,颜色的聚合分解成一颗颗粗糙的暗淡的像素颗粒,离开了纸片,飘散到空中。每一个细小的像素颗粒颗粒又变成更小的琐屑,再变成更小的细末,直至如烟似雾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不对,那也分明不是空气,周围黑洞洞的,像一个深渊,在吞噬着齐菲儿。
“这是在哪儿?”齐菲儿很想呐喊出声,但她张开嘴巴,却无声。
“哔——”监视器上的脑波变成一条直线。
随后是有规律的起伏、波动,像一条扭动在树枝上的竹节虫,一拱一拱地匀速前进。
隔着厚厚的玻璃,监视器后面的人双手抱着胸,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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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齐菲儿失踪后,这已是于鹤翀第三个不眠之夜了。
虽然他也不是特别需要睡觉,但在频率粗重的地球表面,终归不如及在地心世界里那样游刃有余。
思维因疲劳而变得浑浊。他找到一处街心花园,盘腿席地而坐,任凭周遭的大爷大妈舞剑的舞剑,跳广场舞的跳广场舞,他自岿然不动,进入了冥想,他需要休息。
齐菲儿的家就在不远处,他连夜奔徙至武昌车站,又调动了全部的注意力感应齐菲儿的能量场,就像在乱作一团的线团中,揪出一根线头,他揪着这根线头,一点点感应着能量场细微的增强,若不是齐菲儿的能量场在日益扩大,这本是不可能做到的。毕竟在不同种族间建立链接,远非在同族间找和谐的音律那般容易。就像是一个谱子的高低声部,本质上只是高了几个度,音符的变化间隔停顿节拍都是一样的,如此,高声部找低声部是很容易找的。可是与不同种族间的高维意识链接,就像是在无数个排列组合的音符中,找到专属于地球的一首歌,然后再谨慎地配合曲调高低的变化,将属于自己的那个声部无缝衔接上去,最终变成一首和谐的曲子。这种操作,最好能够距离近一些,距离太远的话,歌声过于缥缈,要捕捉到每一个音符就更难了。
当晚,于鹤翀因寻找齐菲儿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力。因此,他此刻明知要寻的那个人已近在咫尺,他却不得不按下暂停键。
让歌声暂停,让思绪暂停。直至他的思维重又变得清晰。
片刻后,他从冥想中出离,再度睁开眼睛。
却发现他捏在手里的线头,丢了。
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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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监视器画面上的脑波图又剧烈地起伏起来,齐菲儿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境是写实的。
梦里,她又回到了早上出门前——
画面里的齐菲儿正坐在电脑桌前,对着小圆镜刷着睫毛膏,小云看了一会儿才道:“一大早的怎么化起妆来了?”
齐菲儿嘴巴微微张开,绷着脸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手上的动作,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要去打工。”
“啊,怎么没听你说啊?”小云惊讶道。
齐菲儿闭上嘴巴,将睫毛膏的盖子旋好,一边挑着唇膏颜色,一边说:“说了。前天,你请陆杰在家吃饭那次。”
小云一拍脑袋:“好像是的。那天吃饭聊的话题太多了,就没留意。”
“是做什么的?”小云问。
“展会的。礼仪、接待、引导、简报。”齐菲儿说。
“哦。”小云倒坐在椅子上,将下巴扣在椅背上,微微点了头。
“对了。”齐菲儿唇膏抹好了,她对着镜子轻轻抿了抿唇,又回头对小云说,“展会是三天的。这三天我下班得晚,你不用等我吃饭了。”
小云点点头,又开始打量她身上的衣服:“这是你们公司发的制服?”
齐菲儿站起来,扯了一下裙摆,一双大长腿撞在小云的鼻子跟前。
小云一把拽住齐菲儿,:“你一会儿怎么去?坐公交车吗?”
“对啊,怎么了?”齐菲儿说,“有什么事吗?我赶时间呢。”
“赶时间也不差这一分钟,你这裙子太短了。也不怕公交车上有色狼啊?”小云瞪大眼睛恐吓道。
“真的?”被小云一说,齐菲儿也认真起来。
“真的!我有一回亲眼看见的,一个色狼故意挤在后面,摸前面女的大腿……”
……
梦境戛然而止。
这一回,刺耳的蜂鸣声没有再响起。
竹节虫又开始了规律的扭动……
监视器后。那张阴郁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的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