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越往上面走,雪下得愈大,厚厚的积雪一踩一个坑。
一片白茫茫中忽然出现一只雪山飞鼠,唰得落在他们面前。
“齐菲儿、于鹤翀,别往上走了!”奇奇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踉跄撞停在两人面前,伸出短短的四肢做出“大”字拦住他们的去路。
“为什么?”齐菲儿莫名所以。
“上山的路被大雪封了。”奇奇着急得原地打转,“你们没听到吗?没听到刚才树枝折断的声音吗?千年老松被大雪压垮了。”
“啊?”这雪也没下多久呀,齐菲儿像在听天方夜谭,“怎么可能?”
刚才风声、落雪声、踩雪声,雪挂从树枝上坠落下来的声音,纷纷交杂在一起。任凭他们耳朵再好,又怎能从中辨出那树枝的吱嘎声?
未等奇奇解释。山上忽又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大雪中无数碎石哗啦啦滚落下来。
于鹤翀抱着齐菲儿往旁边一闪。
“不好。”奇奇尖叫着,“小琪还在隐仙洞。”
话音刚落,一鼠两人兵分两路,奇奇朝山上飞去。于鹤翀携着齐菲儿朝山下跃去。
这屹立不倒的武当山顿时像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已不堪大自然施加的更多一点威力。
绵绵的小雪是浪漫,滚滚的雪暴则是恐怖。
雪越下越大,遮天蔽日,诡异非常。
天地间皆是棉絮般飞舞的雪花。
根本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山石崩塌的隆隆声就是索命声。
一片慌乱之后,紫霄宫、太虚宫的道士悉数往山下逃命。
一时间,灰色衣衫的道士们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会武功带着不会武功的,飞的飞,跃的跃,跑的跑,背的背,拽的拽。命悬一线之际,每一个人都爆发了小宇宙一般开启生死时速。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武当山已从海拔一千五百米,被生生削成了一千米。
石阶上,布满了从山顶滚落至山腰的石块,又震动了山腰,山腰的震动中又牵动了很多碎石,最终,等山的哀嚎渐渐止息,众人皆知,已无路可退。
金顶、南天门、隐仙洞、太虚宫、紫霄宫……皆回不去了。
暮色已至,雪还没有停的意思。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行人如游龙般在雪地里沉默前行。
空气冰冷,呵气结冰。
越来越多的人将脸裹起来,麻布围巾裹着头,只露两只眼睛。
没人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结束。
遭遇过大飓风的人类,并不会因为曾经遭受过的苦而习惯了苦难。没有人会习惯苦难,正如没有人能习惯饥饿一样。
又走了一阵,领头的虚谷子方丈,指指远处雪地里的一排平房,示意今晚就在此处落脚。
齐菲儿从于鹤翀的怀里探出头来,对了个眼神,兜兜转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是不是就是命运?
于鹤翀的眉毛和睫毛上都挂了霜,像个圣诞老爷爷似的。
哎。今天是圣诞节啊。
齐菲儿不免有些心酸。
紫霄宫的道人占据了毗邻的两间客栈,太虚宫的他们在另一间。
进屋的时候,于鹤翀和清敏一起里里外外进行了地毯式清场,发现没有黑衣人的踪迹才安心住下。
进得屋来,齐菲儿见马力傲遭这一通连环暴击,整个人恹恹的,本想拿他开玩笑,也忍住闭嘴了。
倒是马力傲自己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整个人趴在脏兮兮的木桌上,吐槽道:“早知道就不提要看雪了。什么白色圣诞节,老子不过了……”
大家见他难过,也不知该怎么劝。
一忽儿,马力傲又像是回魂似的,浑身一抖,两手伸向房顶:“老天爷啊。求求你别下了。我发誓我再也不想看雪了!”
回魂地喊了一声之后,马力傲又开始悲伤地耸着肩膀。大概是想到了大飓风那七天七夜的炼狱之苦,他将头埋在臂弯里一耸一耸,像个女人似的抽抽搭搭。
清敏乒铃乓啷地扯着桌椅弄出很大的动静,用拂尘将桌上的灰一扫,一拍,也坐下。
马力傲被呛得一阵咳嗽。
“清敏,你干嘛?”马力傲委屈地眉毛倒竖。
“就是提醒你,我扫个灰,你被波及,跟你没关系,跟我手里的拂尘有关系。”
马力傲也是聪明得很,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将捂着口鼻的手掌拿下来,脸色倒比之前好一些了。
齐菲儿见状,忽然想到于鹤翀说的“脱敏治疗”,看来,马力傲不是需要脱敏,而是只有清敏才能治得了他。
“怎么?想通了?想通了跟我去后厨烧火做饭。”清敏拍了拍马力傲的肩,半拉半拽地推着他去了屋后。
于是,前屋就剩于鹤翀和齐菲儿。
枣木令牌是随身带着的,还有老方丈的临终托付,就算逃命的时候,她也牢记。
只因这雪下得突然,又不得不让人多想。
于鹤翀见齐菲儿沉思不语,非常默契地与她进行了意识连接。
意识清晰地展开,像一本摊开的书。
于鹤翀便在齐菲儿的脑袋里发问:“菲儿。想什么?”
齐菲儿眼神亮了一瞬,说:“阿鹤,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景象似曾相识?”
果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山上不是第一次落石头了。”于鹤翀果断道。
“对。上一次是我义工结束下山的时候。其实那个时候方丈也交代过一句话。”
齐菲儿眉头皱紧了。忙从意识交流换成了直接交流。
“一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齐菲儿立刻打开包袱翻找,她有些神经质似的再一次一股脑儿将包袱里的东西倒在桌面上。
桌上再度拉拉杂杂铺了一堆。
齐菲儿盘点了一遍,惊呼:“有个东西不见了。”
于鹤翀站起来,脸色微变。
“第一回下山时,方丈也交给我一封密函。”
齐菲儿眼神复杂地看着于鹤翀。
于鹤翀拍拍齐菲儿的手背,安抚:“上次方丈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齐菲儿又从腰间拿出装枣木令牌的桃木匣子,将临终密函摊在桌上。
她盯着密函看了许久,几乎要盯穿了似的。
良久,她颤抖着蘸着桌上的灰,用食指在桌上写下四个字:
当心落石。
字是竖着写的,加上临终之言,那首小诗忽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世道无常
心觅救世主
落于孤星人
石灭天地寂
……
于鹤翀和齐菲儿对视,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