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师兄师姐的心思,迟鸢还毫不知情。
她只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整个人都放松的呈大字形瘫倒在榻上,又把脑袋埋进被窝里,想着今后的打算。
至少师兄师姐那算是混过去一半了,迟鸢知道自己今天表现得很反常,但没办法。
她非常清楚,自己脉络堵塞并不适合修炼,强行打破堵塞会非常痛苦,有致残的可能。
也正因为如此,大家从来没有对她要求过什么。
如今只能亡羊补牢。
况且,迟鸢的确是想活着,但不仅是她一人独活,还要连带宗门的大家一起。见过向来肆无忌惮的师姐那样惨烈的死去后,她再也无法轻易释怀了。
不想做砧板上的肥鱼,只能拼命。她缓缓闭上眼睛,那股被刻意忽略很久的困顿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大家都说竹遥是救世主,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可惜,预言中的救世主不仅没有撑起一片天,还亲手掐灭了大家存生的希望。
思及此处,迟鸢不由得想起来那些空气中的文字,心中涌起一团怒火。
什么救世主,竹遥明明是异界的入侵者。好在现在这个点,竹遥还在某个小村落里当小乞丐,她还有时间。
迟鸢胡思乱想着,困意彻底消散,脑子也越来越清明,竟有些睡不下去了。她翻了个身,决定闭眼小憩,强制关机。
突然,有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手心。
“嘶,好痛。”一道红芒闪过,迟鸢吃痛的收回按住床单的手,惊疑不定的看着床铺,那里什么都没有。
迟鸢警惕抬手,她没敢再睡,盯着被刮的掌心,没伤口。
“难道是虫吗…”迟鸢有些郁闷,没看出来什么,反而开始怀疑自己是精神高度紧张,还没等她想清楚,一道令人目眩金光的袭击了她。
准确的说,是迟鸢被金光卷了进去。
头好晕。
这是迟鸢进来以后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她紧张地再度睁眼,又是另一个陌生的天地,这里一片漆黑,黯淡无光,什么都看不清。
迟鸢摸索着扶墙站起来。
“哦?你就是新生的传承者。”迟鸢脑里忽然凭空涌现出一个陌生的声音,是非常特殊的音色,雌雄莫辨。
“你是谁?”迟鸢靠着墙发问,格外谨慎。
“我吗,是这方小世界的守护者,你也可以管我叫境灵。”自称境灵的家伙淡定的介绍自己:“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居心叵测之辈,找你也是事出有因…”
迟鸢一言不发,心里却暗自纳闷,为什么叫她传承者,这个家伙想让她传承什么?
境灵说了半天,发现没人搭理它,才发现迟鸢一直低着头。
“传承者,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紧张。”境灵疑惑的歪脑袋。
迟鸢神色隐忍,将拳头虚掩在唇边:“…如果我从未见过光明,或许可以忍受黑暗。”
聊天可以,能不能找个亮堂的地儿。
境灵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本灵忘记开光了。”
迟鸢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开光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没等迟鸢发声,刺眼的光突兀自天边出现,天光大亮。
“…你真的很莽啊。”迟鸢沉默了一会儿,捂住不适的眼睛慢慢吐槽。
“咳,本灵也是这几百年来第一次操作嘛。”境灵强行解释。
好一番折腾,迟鸢总算看清了境灵的模样。作为一方小世界的守护者,境灵果然有它应有的排面,是个有实体的灵。
只是没想到,境灵居然是一头祥瑞神鹿。
这可是传说级别的存在啊!
没想到七色鹿竟然是真的。迟鸢屏住了呼吸,仔细观察着传说中能带来好运的奇异瑞兽。
这头神鹿的身上并没有杂色毛,它通体雪白,姿态优美,高贵冷艳。唯有那额心盛放着一朵小小的七色的莲花,此时脚下正踏着一团团流光溢彩的祥云。
而作为祥瑞身份的代表,那对鹿角正高高屹立着。
白鹿朝迟鸢的方向看过来。那双湛蓝得如水晶般的眸子正泛着金光,很是灵动。
迟鸢一边惊叹白鹿的美貌,一边觉得有些奇怪。
蓝水晶虽然很美,可上面却像蒙了一层细细的纱,隔着雾气,怎样也看不清。
迟鸢暗道奇怪,瑞兽性情温和善良,不会轻易伤人,所以是谁对七色鹿出手了吗?
她皱了皱眉,假装没发现白鹿眼睛的异样。
自称境灵的七色鹿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它并没有贸然靠近迟鸢,而是站在原地,示意她开口。
既是瑞兽,迟鸢也没什么担忧了,她斟酌着询问:“您刚才说,这是一方小世界…”
七色鹿颔首:“别急,新生的传承者,请随我一起看看这个世界吧。”
又是新生这个词。它知道什么?
迟鸢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七色鹿抬头看天,黑暗褪去后,这方世界露出了它真实的面貌。
又是刺目的白光,这次迟鸢有了准备,她放下挡光的手,发现一人一兽竟站在荒郊野外的雪原里,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雪茫茫。
迟鸢略有些怔愣,“这就是…你的世界?”
如柳絮般的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下来,在这雪原里,七色鹿几乎与之融为一体,不知为何,它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孤寂。
过了半晌,七色鹿轻轻抖掉了身上的雪花,而后静静地赏了一会儿雪,然后问:“雪是不是很好看?”
但它分明什么看不见。
迟鸢紧了紧衣服:“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冷。”
平心而论,有瑞兽庇护,她本以为这个世界会开满鲜花,到处都是生机盎然,一片春色。
迟鸢本人也更喜欢有温度的季节。
似乎没想到她这么不解风情,七色鹿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想起迟鸢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它又摇了摇头。
七色鹿让她仔细看看雪花。
迟鸢接住一朵雪花,这一看,她算是发现了些异常,透明的冰晶里隐隐透着不祥的暗红色,看起来很诡异。
她拧着眉。
也就是这一下,迟鸢突然想起七色鹿之前的话,七色鹿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在世间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隐世已久的瑞兽求人的?
除非…
她望了望周围的环境,然后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枝,开始扒雪。
果然,在这看似干净的积雪下,掩藏了许许多多的骨骸。
迟鸢脸色发白,想后退一步,却还是止住了,她分辨不出这些都是谁的,于是抬头看白鹿。
从头到尾,七色鹿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并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像是某种考验,又像是出于自身的保护机制。
也就是在迟鸢挖出那些骨头时,它那双失神的眸子里才终于有了变化。
伪装的法术失效了。
时隔千年,定格的时间重新转动,亘古不变的积雪慢慢开始融化,迟鸢听见了水的流动声,但转瞬即逝。
这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不再是雪原,而是枯叶蝶色的大地。
天空飘着许多红雾,看不清原貌,明明寻不到太阳的踪迹,土地却干涸无比,狰狞的裂缝夹杂在其中,寸草不生。
在这个世界里,迟鸢只能感受漫无边际的寂寥,因为这里没有活物,没有流动的水,也没有她习以为常的风声。
真难想象,七色鹿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仿佛又看见了修真界的末日重现,迟鸢艰难的咽下一口水:“所以,你觉得我是能拯救世界吗?”
七色鹿淡定道:“传承者,要对自己有信心。”
迟鸢:你是有信心了,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完全忍不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发问:“不是,这都这样了,你不去找个大能来处理,反而找我一个没入道的小白?”
“这也不是本灵能决定的啊。”七色鹿也无奈道,“既然你被选中了,那就只能拜托你了。”
迟鸢连连摆手,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包揽这活,她颇为自嘲的想,连自己的家都没守住,哪有能力去保护别人的家?
见她很抗拒,七色鹿又说:“传承者,你也别着急拒绝啊,我们又不让你干白工。”
迟鸢四处张望,已经开始寻找出去的路了。
七色鹿眯起眼睛,抬了抬下巴:“一万仙品灵石。”
迟鸢义正言辞:“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五万仙品灵石。”
迟鸢丝毫不动,不为金钱折腰。
七色鹿的表情逐渐凝结:“传承者,别太贪心了,五十万灵石,爱要不要。”明白迟鸢心里不服气,它又加了一句:“你就当攒功德好了,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不也是救?”
“你不救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也得玩完。”
迟鸢明白过来了,她拧着眉,眼神晦暗:“你是在威胁我?”
七色鹿很平静,和她对上眼神:“不,这不是威胁,而是交易。”
在迟鸢逐渐惊讶的注视下,它说出了自己的筹码。“没有我的帮忙,你修炼可没那么简单。”
“而且,你的世界也撑不了多久。”
眼看迟鸢脸色越来越黑,七色心知这事做得不地道,它还不打算惹急了人,连忙补救道:“你也不想接手一个满目疮痍的小世界吧,如果治好了这里,这里的东西全部都是你的。”
“成交!”迟鸢一口应下!
她答应的太迅速,以至于正在头脑风暴的七色鹿呆了一秒,“…你怎么同意得这么快!”
迟鸢弯起眼睛,笑的一脸天真:“唔,这不是就等你开口了吗。”
原来之前一直不说话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七色鹿恼羞成怒:“诡计多端的人类!”
迟鸢笑了笑,心说她还可以更诡计多端一点。
七色鹿还是单纯了,它完全可以玩强取豪夺那一套,如果迟鸢不同意直接把人扔在这就行,反正自己没修为怎么都出不去。
谁叫七色鹿威胁她。
“罢了。”七色鹿不想跟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计较。毕竟身为传承者,这方世界本来就是她的所有物。
“有心眼是好事。”七色鹿淡淡的说。
如果摊上一个脑子有虫的传承者,也不用管什么宿命论了,它很可能会选择直接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