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见竹遥,迟鸢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少不再充满怨气。
她已经能平和地去看待对方了——才怪。
君翩翩无意地低下头,震惊:“鸢鸢,你…你手里的灵果被榨成果汁了啊!!”
迟鸢无言地盯着指缝流淌出来的红色汁液,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开玩笑,这是灭门之仇,她要是真的能忘了才是有鬼。
李江晨更是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哈?我们师兄可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子。”
君翩翩动了动唇,还未说什么。
“喂,说话就说话,别拿你那坐井观天的短浅目光来定义其他人!”
迟鸢心头火大,她就是听不得这种充满歧视与男凝的发言,她就是气不过,修真界也不能免俗,令人恶心的偏见一直存在。
“你…”李江晨正想反驳回去,竹遥便淡淡横了他一眼,他背后一凉。
竹遥转头时,便又挂上了平静客气的假面。
“不知你们是否收到了我的拜帖?”他没有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态度非常温和。
这话问的有点莫名其妙。
“拜贴?”迟鸢什么都不知道,她拧着眉头看向江悬,却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茫然。
“什么拜贴,我不知道啊。”江悬态度轻飘飘的,是肉眼可见的敷衍,可他的眼神清澈又无辜。
竹遥一时间哽住了。
正处于僵持着的状态,陆舟从驾驶舱内走了出来。
被迫降落,他心情属实称不上美丽。
青年懒散地揣着双手,俊秀的脸上露出不快:“什么情况,这不是青鸾宗的天之骄子吗,怎么都围到我们宗的飞舟上来了?”
虽然是明面上的友宗,但对内也是竞争关系,因此陆舟说起来话来夹枪带棒,不给他们留半分面子。
饶是神出鬼没的江漓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个少年无视了青鸾宗一众的低沉气压,好像看不懂半分别人的脸色,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对虎牙。
似乎为了应上陆舟的发言,他又往他们的胸口插了一刀:“啊,我没记错的话,几天前你们就提前出发了,怎么会在这里撞上呢。”
这群正是年轻气盛的青鸾宗的年轻人立刻觉得耻辱,低下头。
对于他们的窘迫困境,竹遥淡定地很,他站在最前方,身姿卓越而不卑不亢。
少年点头:“如你所见,我们的飞舟出了点问题,无奈之下不得不迫降。”
陆舟摊开双手,直言不讳:“我可不打算当你们的修理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能跟友宗挤一挤了。”
被驳了面子,竹遥一点儿表情都都不带变,还是温和的笑,看起来谦逊而文雅。
“你做梦呢。”迟鸢幽幽地打断了他的发言,在她看来,这人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这人好不要脸!”饶是然灯也瞪大了眼睛,他扭头跟朋友们吐槽。
迟鸢立刻点头迎合:“确实如此。”
但陆舟可不是能任人宰割的肉包子,他最讨厌麻烦了,翻了个白眼,“想得倒是挺美,青州离这里算不上远。”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可是友军,这样灰扑扑地到了青州…岂不是丢了江州的面子。”
竹遥忧虑地叹气,一副很是遗憾的模样。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站在道德制高点开始绑架了。
毕竟是盟友,在代表江州出战时,丢分也是两个队一起丢,于情于理陆舟都该帮。
于是迟鸢的拳头又硬了。
不是因为竹遥的言论,是因为他背后再次出现的弹幕。
【风鸣宗的这群人怎么看不起我们?】
【我服了,怎么刚来就出师不利啊。】
【呃呃呃,故意弄坏飞舟核心,竹遥在想什么?】
【我懂了,这是想窃取主角的气运吧?】
【你们没发现吗,本书迷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风鸣宗的成员除了那个小女孩,每个人都是单灵根,身份也大有玄机啊。】
【不对,我怎么没见过这些人和剧情?】
【因为你看的是删减版。】
【前面的,禁止剧透!】
弹幕戛然而止。
窃取气运啊,迟鸢眯着眸子,磨了磨牙,极轻微地挤出几个字:“他是故意的。”
“什么?”然灯正打了个哈欠,露出没睡醒的表情。
符珏反应倒是极为迅速,“我相信你。”
迟鸢有点惊讶他的无条件信任,但她想起来一件事情。
“陆师兄,我们的飞舟后面能不能吊起他们的飞舟?”她非常大声地吼了一嗓子。
同样是从偷鸡摸狗、人嫌狗厌的年龄过来的,陆舟立刻心领神会,他笑着说:“真是怪了,刚好可以。”
“你这什么意思?”
陆舟的桃花眼略略上挑,无可奈何地道:“瞧你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不好意思了,毕竟我们宗门经济有限,就只能装下这几个人。”
“你们如果一定要和我们一起的话,就只能在后面和待尾气一块儿了。”
青鸾宗的弟子们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转头就要告状:“竹师兄,我们不…”
“闭嘴!”竹遥的语气依旧平淡得掀不起任何波澜。
紧接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面子…可不是在这里能找回来的。”
见状,那群弟子们突然浑身一抖,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害怕,噤了声,无人敢有意见。
这架势是同意了?
风鸣宗的几人面面相觑。
陆舟可没那么闲陪他说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直白道:“我们要走了,请吧。”
说罢,迟鸢等人一溜烟地散开,再不搭理他们。
青鸾宗的弟子青青白白,变了又变,还是只能咬牙回到自己的飞舟,还等吊在风鸣宗的尾巴上。
君翩翩离开之际,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面。
她本来是很沉默的,忽然奇道:“他们队里全是男孩子。”
“哦,”耳朵一动,李江晨应该是被君翩翩给吓怕了,居然主动为她解答了:“那是因为女生太没用了,太弱了,她们不配。”
闻言,江悬额头青筋一跳,他冲着对面冷笑了一声,“你又是什么玩意?”有着一个骄傲的姐姐和一个优秀的小师妹,他第一个不同意这句话。
然灯无情地吐出二字:“是狗屎。”
尚在思考说辞的越九青一时没跟上:“?”
这可比他想的话语有杀伤力多了,狼崽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猛然扭头看口出粗言的小伙伴。
然灯混迹江湖,听了很多这个年纪该听与不该听的话,只要他想,他也可以骂得对方找不着家。
少年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修士的耳力在此刻起到了关键作用。
于是李江晨又双叒叕急眼了:“?你丫的骂谁呢?”
“当然是——谁回答就骂谁喽。”这次帮腔的人是江漓,少年的眉眼带笑意,沐着金色的残阳,熠熠生辉。
眼看一场闹剧即将上演。
迟鸢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手按住然灯,然后站了出来。
她生的毫无攻击性,眼尾圆润,身形玲珑小巧,笑起来时更是仿佛春风送暖,甜沁人心。
李江晨以为风鸣宗有人能主持公道了,大松了一口气,一个人扛着火力,他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从房间里溜出来的容愿无意闯入这一幕,他眯了眯眼,以为迟鸢要讲和。
迟鸢深吸了一口气:“错了,大错特错。”
李江晨迷茫了片刻:“你说啥?”
迟鸢勾唇,却见这位看起来表面文雅的少女语气嚣张至极:“我是说——我呢,平等瞧不起你们里面的每一个人。”
话音落下,她缓缓竖起一根堂而皇之的中指。
战火蔓延到了看戏的青鸾宗其他人。他们再也无法保持无动于衷的姿态。
一个少年站了出来,他生得也是凶悍粗糙,粗声大气地吼了一句:“你们风鸣宗就是这样待客的?”
“我们怎么你了,是碰瓷了,还是打了你们,亦或者是事先挑衅了你?”
迟鸢话说的很流畅,字字句句都是嘲讽。
这一番批判的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金源脸色通红,他思考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个勉强站得住脚的理由,“再怎么样,在外面也不能这样对友宗吧?”
“那你们还玩道德绑架呢。”符珏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对方立刻转过目光来瞪他。
少年瞧着身形薄弱,脸色是雪白的,那一对黝黑如极夜般的狐狸眼便成了唯一的光彩。
此刻他的眼尾颇有生气的上瞧着,勾勒出优美流畅的弧度。
注意他不算善意的目光,符珏微微一笑,如雾雨中窥见的朝光。
明明是温和无害的形象,金源却不由自主地一抖,……不对,他抖什么?
怎么看都是对面的比较脆皮吧?
最后仍然是成熟的大人陆舟出面,制止了这场闹剧。
“既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就给我付出代价啊。”
猝不及防地,陆舟沉着脸,一拳打了过去。
“啊,我的脸!”
伴随着一声惊叫,李江晨的牙齿混着血与泪落了下来。
这次哪怕是竹遥也没拦住他。
迟鸢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她不合时宜地欢呼了一声:“陆师兄好帅!”
陆舟其实是很护短的一个人,青年活动了下手腕,用不耐烦的语气道:“够了,我们不顺路,到青州就各走各的阳关道。”
竹遥意识到,这不是商量,他倒是见好就收,没做过多纠缠。
“……呜。”
李江晨的手心捧着牙齿,他又惊又怕,脸颊火辣辣的疼,求助的目光投向队友们,后怕的金源第一个避开视线。
剩余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惹火上身,又被暴脾气的陆舟来上一拳。
至于所谓的领权——竹遥更是冷漠地阖眼,没分给他半点在意。
没有狂妄的资本却口无遮拦,必然会死的很惨。
这才是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给李江晨上的第一课。
看着热热闹闹的风鸣宗一行人,容愿慢吞吞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没有一点自己是小偷的觉悟。
“…有点意思啊。”
迟鸢回来时,容愿这家伙居然还在等着她。
少女如临大敌,她手中握着残雪,扬起下巴,冷眼相待:“你又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容愿耸了耸肩,宽松的衣裳瞬间滑落,雪色若隐若现,“怎么能叫做幺蛾子?我这是在劝你浴火重生。”
“——不要脸!”迟鸢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辣到了,毫不客气地放出残雪,“残雪咬他!”
“……”
残雪发出了疑惑的嗡鸣声,它若是会说话,应该已经发出了问号。
狐狸本性暴露无遗,逗完小朋友,容愿在迟鸢近乎杀人的逼视中遗憾地穿好了衣服:“好了好了,既然这样,就再给你留点时间吧。”
说罢,他以一个背着身子,面朝天空的姿态,从窗台仰倒了下去。
飞舟离地面的距离可是很高的!
迟鸢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地追了几步,又止住。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苍白得骨节分明的手扒上了窗棂。
迟鸢怒了,她用力地将窗户关上,试图夹住了这狐狸的手指,但对方就像水里的泥鳅,一滑就消失不见。
“真是个疯子…!”
“怎么了?”再次听见动静,越九青带着符珏敲门。
迟鸢心有疑虑,便道:“哦,没事,就是一只讨人厌的灵兽虫子。”
飞舟行驶的速度很快,不过两天一夜便能到达目的地。
闲时,符珏会为众人科普:“青州是雨都,素来有着雅趣清幽之称。”
两岸柳絮飘飘,碧水清波。斜阳阡陌。
文人墨客常常聚于一起,流水曲觞,谈笑风生。
“倘若说江州的雪景与酒是一绝,那么绵绵不绝的雨水和着诗歌,便是构成青州的基调。”
符珏形容起来绘声绘色,君翩翩听得入迷,不由地夸了一句:“你懂得真多啊。”
“说起来,你以前不是在符家吗,怎么能这么熟门熟路?”然灯状似无意地问。
“我似乎有提到过,”符珏敲了敲茶杯,“以前我流浪过一阵子,青州么…也是算是我半个故乡。”
对于游子来说,何处可成家,何处都无以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