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不长也不算短,一晃而过。
时不时看看云吹吹风,对迟鸢而言,新鲜感足以冲淡路程的枯燥。
找到了规定的降落地点,陆舟便拖长了声音,“到了,青州——”
下了飞舟,青鸾宗的人似乎也受够了这几天来丢脸的气氛,头也不带回,便与他们分道扬镳。
临别前,竹遥对着陆舟微微一颔首,礼节性的表达了感激。
期间迟鸢无意地看向他身后的天空,很好,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个弹幕并不是一直都在线,或者说,那些弹幕背后的人也是真的,他们需要休息,所以只选取了重要的情节才出场。
那么…她在所谓的书中世界里是什么定位?
迟鸢依稀记得上一世它透露出来的信息。
原女主?谁家主角开局就不能修炼的?
比起什么世界的主角,她更觉得自己像是炮灰,用来铺垫衬托真正的主角。
正胡思乱想着,迟鸢忽然察觉,一道极为微渺的目光正看着她。
她抬起头,头皮顿时紧了紧,心中警铃一阵大作。
竹遥为什么要看她?
他察觉到了什么?
但这人的注视一闪而过,仿佛只是迟鸢的错觉。
在修士愿意的情况下,剑与人心意相通,残雪自然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对劲,它疑惑地扭了扭身体。
于是迟鸢默默的在心里对残雪说,“看到那个人没有,我已经手痒了。”
至少残雪能感受到,她的杀意是真实的。
众人正等陆舟领路,却见青年沉吟了片刻,突然一本正经道:“按理来说,主办方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青州既是作为分赛道,也是东道主,当然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招待其他宗门,这也是财力与底气所在。
联赛的前奏已经奏响,舞台帷幕俨然拉开一角。
其中考虑到时间因素,九州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大赛区,而四大赛区中只有十二个名额。数支队伍进行角逐,唯独前三名晋级下一场联赛。
神州是最后的主赛场,也毋庸置疑的是终点。
此时正是暮色四合,夜晚微茫,群青的远山在晚间若隐若现。
周围很是寂静,陆舟仰首望天,“嗯…想来这个点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迟鸢迷茫地眨了眨眼,他什么时候联系的人?
话音未落,便听见远方传来了陌生的呼唤。“陆舟,好久不见!”
来者身着粗布,头顶带着一顶硕大的斗笠,看不清容貌,但他手中提着一桶鱼。
正在无聊地发呆的江漓蓦然抬眼,他的眼神微动,也像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符珏讶异地挑了下眉,原来陆舟与青州的人也有交情。
看他平时吊儿郎的,四门不出还能交到朋友,真是人不可貌相。
陆舟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正欲与这位故人打招呼,却听见故人身后有个很稚嫩的声音,透露出无奈:“白师兄,能不能别打扰我钓鱼。”
白闲一尴尬地挠了下头,便让出半个身位,对着风鸣宗的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师弟,洛纸砚。”
没有了白闲一的身形遮挡,那少年便慢慢露出来了真容。
他生得很冷淡,却不是寡淡。
少年拥有细长的眉,丹凤眼,森冷的瞳仁尖锐竖起,肌肤冷白,墨发倾泻于身后,仿佛是某种没有被点亮的夜色。有一种超脱世俗,无欲无求的清冷与慈悲感。
来者是客,洛纸砚对着他们微微一笑,然后立刻从白闲一手里夺回那一筐子的鱼。
白闲一轻咳了一声,“我师弟平时就这个样子,他是佛修。”
隐没在众人影子里的少年冷不丁地探出半个脑袋,他撑着伞,问:“咦?你们佛修也钓鱼来吃吗?”
洛纸砚诚实的摇头:“我钓鱼,是为了放生。”
白闲一立刻露出见了鬼的表情,“江…江江江…”
那么高个汉子居然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圆。
江漓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见状,江悬有些无奈,他出面为哥哥道了歉,“抱歉。”
“等等,你不是死了吗?”白闲一大惊失色,连嘴唇都白得不行,“他们都说你死了!”
“不对,怎么有两个江漓…”
白闲一觉得自己一定是遇见鬼了,他的手指慢慢蜷起,然后一根又一根的抖了起来。
陆舟和江漓对视了一眼:“……”
江漓松了伞,一脸无辜:没想到他这么怕鬼啊。
最后是洛纸砚按住了他,少年镇定的程度超出了他这个年纪,音色清凉:“冷静,师兄,他们都是活人。”
经过众人好一通解释,白闲一才把跳着的心脏放回胸膛。
“总之,那是个意外。”陆舟看了一眼江漓,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陆舟解释说,江漓因为在某个秘境里误食了丹药,年龄与修为都停滞在了五年前,为了不引起骚乱,地位尚不稳固的风鸣宗对外宣称江漓闭关修炼。
至于死什么的,少年江漓双手一摊,表示这是以讹传讹。
“这样啊。”白闲一勉强信了他们的话,或者说不信也得信。
他尚且惊魂未定,将目光转向江悬。
然后不由自主地对江漓感慨了一句:“你要是长大了,也就是这个样子。”
“……”
江漓不说话了。
江悬别过头,就连其他几个小少年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成了话题终结者,眼瞅着陆舟开始发射死亡射线,白闲一心虚且讪讪地闭上嘴。
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然灯不理解:“可钓鱼又放回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当然不是。”洛纸砚非常平静,他看起来也不强壮,但提着那么一大筐子鱼,手稳得不行,溢出来的水都没有飞溅出去。
“这方水源受了污染,我得把他们放生到干净的地方。”
…恐怕又是瘴气。
迟鸢走到溪边,甚至不用手去碰,就能窥见那其中翻滚的漆黑浓郁。
符珏一眼便看出了丝丝缕缕凝结而成的死气,他问洛纸砚,“但是,你要到哪里去找干净的水源?”
迟鸢沉默了片刻,心底忧虑更重。
洛纸砚原本严谨如同机器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他慢慢地说:“总归能找到。”
看这种污染程度,青州大抵所有水源都不能使用了。
然灯和越九青相互看了一眼,还没说什么。
然后他们看见迟鸢忽然露出了头,她声音甜甜地问出了那个问题:“白师兄,这些是瘴气污染的吗?”
瞧见问话的一个眼生的小姑娘,生得又是可爱乖巧。
糙汉子白闲一一边惊讶她为什么知道缘由,一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气。
他看着迟鸢那双琉璃般的瞳色,非常具有辨识性。
于是白闲一恍然大悟:“你就是以前谢揽厌他们天天提到的妹妹吧?”
怎么还就天天提到了,迟鸢呆了呆。
白闲一又继续道:“不过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瘴气?
涉及这些事情,陆舟也顾不上叙旧了,大手一拍,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果断道:“那就长话短说。”
白闲一:……
他露出一个几欲吐血的表情。
但是陆舟非常严肃,看不出来是不是公报私仇:“一闲,把具体情况告诉我们。”
如今是天气晴好,白闲一也摘下那顶显得累赘的斗笠,无语地回:“都说了是白闲一,不是一闲。”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我们会控制的。”
一群孩子面面相觑,都明白了,这是不愿意说。
见陆舟还是用凝重的眼神盯着他,白闲一叹了口气。
“毕竟守护青州的安危……”白闲一笑了笑,“这也是我们这些大宗门的责任嘛,如果真的要轮到外人来帮忙,就有点丢人。”
古板。
迟鸢蹙眉,古板的想法。难怪后面事态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为了转移话题,白闲一似是无意地问道:“你们江州最近还好吗?”
陆舟想起了自己走前收到的消息,还有他算出来的东西,扯了扯嘴角,露出苦笑:“恐怕都不太好。”
不仅是青州,江州也出了事。
说罢,他掐指一算,默了默:“我猜估计九州的状况都差不多。”
白闲一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有自己独特的为人处世规则,也有底线。
他说:“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事。”
这名五大三粗的修士自豪地说:“我师弟也是这次联赛的参赛队员。”
但洛纸砚脸上很不情愿,明显是被逼的。
陆舟不以为意,他呵呵一笑,“看到我身后的这群小孩没?”
白闲一:“看见了,怎么了?”
“你再仔细看看。”
眼看白闲一渐渐瞪大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飞出来,陆舟笑意越发深重:“现在——你还觉得我们会输给你吗?”
听到这种挑衅的话,洛纸砚也没甚么反应。
对于输赢什么的,他看得并不重要,洛纸砚只在乎鱼的死活。
但是出乎意料的,争强好胜的白闲一居然真的沉默了!
等了好久,洛纸砚有些震惊地掀起眼皮,唤他:“师兄?”
没反应。
“白师兄??”
连连叫了几声,仍旧没反应。
洛纸砚一指禅敲响了他的天灵盖,冷言道:“白师兄,你是死了吗?”
被这么一打,白闲一才打着哈哈,“…啊哦哦,我刚刚在打瞌睡。”
很无厘头的理由,但洛纸砚无意追究,他只要确保人活着就行。
白闲一的心情却沉重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
旅途舟车劳顿。
撂下那句话后,陆舟已经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前走了,毕竟都城的方向他又不是不认识,再不济,还有符珏。
白闲一重力地晃了晃脑袋,他的确没事。
只不过,他与陆舟,二人原是曾经的对手,
时光易碎,白闲一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输的滋味。
当两支队伍对上的时候,那股压迫感犹如实质,压垮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一切仿佛都是历史在重演。
又看了一眼陆舟身后的五个少年少女,他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摇头晃脑道:“真像啊,怎么能这么像。”
如此反复,终于换来了洛纸砚忍无可忍的“你脑子哪根筋坏掉了”的一个眼神。
*
将一行人护送到提前预定好的客栈,离开之前,白闲一看了一眼天色,“你们出门的时候尽量做好防护。”
迟鸢几乎是瞬时就发问:“雨有问题?”
白闲一惊讶于这个小师妹的反应速度,他晃了晃手中的斗笠,仍旧诚恳地道:“嗯,如你们所见,我戴斗笠是为了挡雨。”
他忧愁地叹气,“总之,注意安全啊,毕竟那雨是酸雨,具有腐蚀性。”
“说来也讽刺,青州的雨也算是一绝,如今居然连赏雨都不能了。”
青州人的信仰是雨神,他们保持着超高的虔诚度,坚信淋雨能洗去自己的厄运,带来好运,保持通体无垢。
同时,雨也是诗人的灵感缪斯。
纵观历史,青州的绝句总是离不开雨,瓢泼大雨,淅沥小雨,绵绵细雨…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上天带来的恩赐,可惜如今这份恩赐变成了毒药,一碰就肝肠寸断,面目全非。
“等到这场灾难过去,我便代表宗门请你们来沐雨朝圣,如何?”白闲一提议,只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强颜欢笑。
沐雨朝圣是青州的一种习俗,说得通俗易懂,类似于泼水赐福。
在青州待过一阵子的陆舟当然是懂的,他的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啊。”半晌,青年才怠倦地回答。“就等你这句话。”
正要离开,白闲一忽然回头,“对了,我差点忘说了,因为现在的青州不太安稳,选拔赛被提前了,三天后正式开始。”
洛纸砚手里还提着那桶鱼,他礼貌地对迟鸢一行人说了再见的话,便陪同着离开。
白闲一重新戴上那顶斗笠,他的声音低沉了不少。
“这次的模拟环境应该与水有关。”说完这句话,白闲一意味深长地道:“好好休息吧,时代变了,你们的对手可不止是我宗门。”
然后换来陆舟砰一声关上了门。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迟鸢这群小辈,“别管他,他是心情不好,自己睡不着,便想让你们也跟着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