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鸢的直播间与迟云间已经融为一体。
形形色色的弹幕呈现激烈的讨论趋势,皆是震惊与茫然。
【迟云间疯了吗!那个地方离心脏好近啊!!!】
【啊啊啊我的鸢鸢,我的小师妹,呜呜呜什么人啊,直接把手环打碎不行吗,非要下这么黑的手!!!】
【我觉着完全没必要这么拼命,不过是比赛而已。】
【楼上还不了解吗,这就是迟云间的作战方式,他不要命,但总有人要命的。】
【刚才迟云间的眼神吓我一跳,真就是杀疯了。】
【唉…两个人都伤得这么重,看来这回是生死局。】
【什么,我们鸢鸢不能死!!】
来不及说痛,迟鸢已经面部表情麻木地问:“你把自己当做武器来用?”
她拿剑的手废掉了,筋脉尽断。
残雪无奈,兜兜转转回到了左手。
少年弯起薄唇,分明是笑的弧度,看起来并不友好,甚至是生硬而略带讽意。
唯有那颗眼下痣,嗜血般越发明艳鲜红。
“我的手,我的脚,我的头发,我的每一处,都是可利用的杀器。”
说罢,迟云间又扑了上来,
迟鸢才懂了为什么他要说那样的话,他根本是把自己当做灵气的容器,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无须再用其他灵器了,他自己便是这世间最好最利的武器。
迟鸢眸光闪烁时,她的脑海里,迟缓而应景地记起了陆舟曾经说的忠告。
“对付这种疯子,便不要把他当人来看。”
迟云间是真的不怕痛,也是真的疯。
可是她领悟的太晚了。
当少年的血肉在她面前炸开时,他支离破碎的肢体,就像漫天纷飞的牡丹花瓣。
盖过迟鸢见过的每一场雪的风姿,也胜过她所幻想的每一片海那么壮阔。
“…”
他竟是把自己做成了火药,而雷灵根是可以点燃一切的根索。
受到巨大冲击的迟鸢终于稳不住平衡,朝下跌去,头晕目眩,想吐。
好想吐。
她张了张嘴,只看见一团模糊的血肉从口中飘出。
是碎掉的、不成样的内脏块儿。
迟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瞳孔,原本浓郁青色几乎被海水抹去,凝聚的圆渐渐崩溃离析。
她才看了一眼,然后便是不受控制的咳嗽,一团又一团,就像轻飘飘的柳絮。
修士再怎么强大,终究是肉体凡身。
海水仿佛也能感知到她的痛苦,水流轻轻抚慰过身体的每一寸。
就算周围的灵植都在努力,可依旧修复比不上身体溃散的速度。
不够,远远不够。
“就这样…输给他吗?”
层层幽深的海浪间,少女沉了下去。
只有下坠,无尽的下坠。
她被剥夺了所有的视觉感官,浑噩而漆黑的全部将其包裹缠绕,
直到沉至海底,然后,彻底被埋葬。
迟云间并没有停,他追了下来。
手里的雷光一路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地炸出一个又一个小烟花。
“再看一眼。”
确定她还有无气息。
这也是迟云间的念头,他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对敌人有这种近乎慈悲的心态。
而且这次身体的痛感来得格外猛烈,或许需要维修了。
赶尽杀绝也是迟云间的一贯作风,实在不行再补一刀。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忽略了自己的伤,朝深渊涌去。
迟鸢当然看得见迟云间追过来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他根骨特殊。
一个好好的人明明被炸得四分五裂,却还是重组成了一具凝实的身体。
少年的眸光依旧黑沉,只是这一次略带急促。
急着干什么,急着杀了她吗?
迟鸢不解,然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完全没必要再追过来,毕竟她都快死了,手环肯定也…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怎么还没淘汰。”
连播报声也没响起。
明明整个人已经连呼吸都困难,手环却诡异地发着光,毫发无伤。
迟鸢缓慢地低头,鲛珠不知何时从脖领里飞了出来。
而腰间的…是青玉坠。
鲛珠护住了她微弱的心脉。
符珏的青玉坠护住了她的手环。
模拟战场中,能被带进来的几乎都是定了生死契的灵器。
契约灵器与修士同生共死,很少有人会把自己连同性命交付于他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迟鸢颤抖着嘴唇,眼泪从干枯的眼眶中滚落,炽痛在燃烧。
直到柔软的熟悉的海水重新扑灭泪水,她回神。
月严厉的训导声宛如惊雷,炸醒了迟鸢浑浑噩噩的思维。
“真正的水是柔韧的,看似柔若无骨,实则最为坚强,可进可退,以守为攻,以退为进。”
“仅仅只是快,没用。”
看着两位友人给的灵物,迟鸢突然明悟,这是她自己的劫,需要自己过。
以退为进。
只是快,没有内蕴便没用。
一旦想通,从前在风鸣宗的瀑布下如何也学不会的剑招在此刻变得融汇贯通,简单明了。
暖洋洋的生机飞速流通了她的五经六脉。
踏浪、摘星、斩霜、化水。
四合一,是从未成功的青逐剑法。
宛如心有所感,迟鸢碧眸一闪,再次祭出剑招,却与之前零碎的剑术不同了。
三千青丝暴涨至脚踝,随着少女的律动随之飘扬。
她的姿态宛如一支蓄势待发、锋利的箭,而此刻,断箭重生。
破开水面的一瞬,漂亮的旋涡如落星点点,光华万千。
金色的晨光照在迟鸢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辉亮,水珠落在发间,无声息地滚落。
浪花朵朵,看起来柔而温,却不顾少年的挣扎,强行将他带出海面。
“不好意思,我又活了。”
迟鸢说话的样子很认真,她甩了甩手里的残雪,澄亮的剑影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