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昭庆女学
原本的兴庆宫女子都搬入了皇城,只是在大梁传统里,皇城中的女官仍旧属于皇帝,赵叔元不愿意徐明容误会,也不愿平白耽误这些姑娘们,便提议在后宫和前朝间劈一块地。
“不要。”徐明容斩钉截铁拒绝道。
“那地儿又是佛光寺,又是三清殿,还有功臣阁书阁的,军汉们各色男子们来来往往,哪里是适合女孩子们读书的地方。我看后宫就很好,山清水秀、花团锦簇,还清净。”
“况且。”明容睨了他一眼,“你若真有那个心,姑娘们放哪儿都一样。”
赵叔元笑叹一声:“我说不过你,你想放哪儿,就放哪儿吧。”
徐明容让人把昭庆殿旁承香殿的牌匾卸了,找程老太爷提了“昭庆女学”四个大字,择了吉日挂上。
已在尚宫局任职的,每三日午后,有一个时辰要在这里听经、辩论,天气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投壶、插花,徐明容有时候也来凑热闹。
先帝后宫中余下六个太妃,尚且年轻,明容总觉得叫她们一辈子呆在宫里蹉跎岁月,实在于心不忍,但祖宗之法,太妃们已属皇帝,逢上大型祭祀庆典仍要出席,万不能轻易放出宫。
此事急不了,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去问赵叔元,赵叔元蹙着眉,一时也没有想法。
“倒不如女学先办着,慢慢接手的人多了,再考虑太妃的事情也不迟?”山迎提议道。
徐明容:“这倒可行。”
“哎,我寻思,如今后宫就我一个主子,不需要那么多宫女伺候,不如也让她们来上女学好了,女官位置有限,都学经史子集也无用武之地,我想,还能加些药学、百工之术,不论什么三教九流,日后放出宫了,也能有个活命的本事。”
徐明容冲赵叔元挤了挤眼睛,狡黠地笑着。
赵叔元斜倚着靠枕,长腿一伸,差点把徐明容从榻上踹下去,被她在小腿上拍了一记。他笑道:“这么丰富,我看是你也闲不住,要寻到会这些的女师傅也不难,只是需要些时日。”
徐明容也知道,天下之大,一定有于此精通的女子们,只是她们大多受人排挤、非议,默默无闻、隐姓埋名,不容易寻找。
不过摘星楼可是长安最大的情报机构,赵叔元登基后,二人合力将其范围慢慢从长安扩大到周边地区,往后还能在各地设立哨卡。
“男人们有国子学、太学,女子们除了私塾和找女师傅单独教,却没什么正经上学的地方,学习呢还是要人多的好,三人行必有我师,大家少时有同窗之谊,日后也相互帮扶,大家吃住一道,不比打马球、参加宴会,来的真心朋友多?”
这回徐明容却不是在和赵叔元商量了,想她从前幼儿园到大学,交了不少朋友,到大梁来,一来是阶层局限,二来女人们的活动范围小,除了赵怀玉、程淑婉,亲密无间的朋友就没有了。
因此昭庆女学一成立,她便觉得很有必要办一个大而正规的女校。
前朝的事情缠得赵叔元有些分身乏术,徐明容对给党争扫尾没什么兴趣,便主动请缨带领将昭庆女学做大做强。
“既然是三娘来办,我自然放心。”
赵叔元捧着她的脸,在殷红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以解久旱,便意犹未尽、三步一回头,眼神还拉着丝地走了。
徐明容故作依依不舍地挥着手帕作别,转头就一撸袖子热火朝天地和越琏几个商议着开工。
程老太爷办了几十年私塾,徐明容穿了便衣,坐一驾小马车轻快地到了日和坊程家,程家一家子吓了一跳,正准备行大礼,被徐明容使唤人拦住了。
“我今日是有事请教。”
明容拉着程老太爷程老太太和柳夫人,到正厅里将事情讲了,又表示想请柳夫人进宫当女师。
“这……”
柳夫人有些为难,她守寡在府中多年,教许德英一个倒无所谓,如今要她进宫,相当于给一群官家姑娘当教习嬷嬷。宫里的教习嬷嬷虽受人敬重,到底还与有封的夫人有云泥之别。
“明容,你如今是皇后,按理说皇后懿旨,你舅母不该违背,只是这难免要惹人非议。”程老太太也发话道。
明容叹气道:“外祖母,您这话就生分了,别把我当皇后,我还是程家的外孙女。”
程老太爷须发皆白,微风一吹还有些仙风道骨的,他捋了捋山羊胡,朝程老太太摇了摇头:“你知道明容不是这样的孩子。”
他望向明容:“只是你舅母有难处,还望你体谅。若诚心请她做女师,便要有正经名分。只是皇后娘家舅母,去教那许多姑娘们,威名上压的住,却不是师生的情分,若做那教习嬷嬷,未免又折了她的身份。”
“这也不难。”明容想了想,“如今宫中女官制度更新,我可为女学再独设几品女官,与内宫女官有别,俸禄同前朝同品官员,且我亲自以师礼延之,外祖父以为如何?”
程老太爷:“增设女官,此事非同小可,圣人那儿……”
“外祖父不必忧心,此事叔元全权交由我负责,他不会干涉的。”明容笑道。
程老太爷愕然,他知道自己外孙女夫妻情深,却没想到赵叔元能纵她到这个地步。
“三娘,你们是少年夫妻,可天家无情,你要知道分寸。”程老太爷思前想后,送徐明容走时,出言劝诫道。
徐明容一顿,正色宽慰他:“外祖父放心,我相信叔元。此事本就无旧例可循,他愿意支持我,我很高兴,他愿意给我皇后没有过的权力,我也感激他。若我二人日后……当真同床异梦,今日的事成了,那便是成了,以后的人都知道,我徐明容成功过。”
几日后,徐明容以昭庆女学院长为从四品,女师为四品,柳夫人担任院长,其余三位文史女师,延请长安城内有名的官家夫人。
徐明容本想逮着自家人薅,奈何程夫人无论如何不同意,她虽爱打马球又画得好画,实则是个非必要宴请外更喜欢一个人独处的宅女,听闻要去教一群学生,死活是不同意,徐明容只好作罢。
百工之术的女师暂且找不齐,这也不急,徐明容又从乐坊找到几位琵琶、琴瑟的好手,脱离乐籍而为宫中女师,还特意去过问了山欲雪的意思。
“奴家卖身卖了一辈子,第一次听说要到宫里从此只干卖艺的行当。”山欲雪玩笑道。
她放眼望去,西海碧波荡漾,花红柳绿,鸣鸟啁啾,好一派奇景,而这样的湖,宫里连着有三处。
“你才多大,说什么卖了一辈子。”
从赵叔元登基前,到如今扫除异心,靠山欲雪在平康坊里传了不少消息,她虽好用,明容不希望她一生都耗在里面,耗到年老色衰。
“奴虽也曾在元宵节为先帝跳过舞,可到底是个贱籍,别看那些官家姑娘们如何夸奴家,真做了女师,怎么骂都不好说呢。”
山欲雪娇媚一笑,折了一枝花别在明容耳边。明容扯了扯嘴角,又漂亮又会撩的女人,果然谁也拒绝不了。
徐明容一身劲装,上午跑了马回来还没换,俩人站一块儿倒像一出越剧。
“跟错了人是败寇,你跟对了人,也该尝尝成王的滋味。”徐明容学那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大马金刀地往边上石头上一坐,一咧嘴朝她笑。
山欲雪眼里闪出几分雀跃,试探道:“那……女学里只有女师么?”
“你想见谁?”徐明容挑眉。
山欲雪捂着嘴,眼睛笑得弯弯:“要说这长安城的梦里檀郎,谁又比得过徐国公府的徐二郎呢?奴家自知鄙陋,便是能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在平康坊还能时常相见,奴家这入了宫……可就只能见到女人和内官了。”
徐明容听了大笑,如今徐光舻是公务缠身,且也不必他再去平康坊接头,听闻那里的姑娘们想他想得以泪洗面,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
“我本也想请些翰林院的来讲经,你既然提了我二哥,他确实也是个好人选,待我问问他,只是他近来繁忙,不一定有空。”
又过了半月,待昭庆女学的住所、讲堂都建设齐全,徐明容直接下了道懿旨,长安各五品及以上官员家,必须将年满七岁,未出阁的女儿送进昭庆女学,送来的赏丝帛,不送来的,来年吏部考核,就要斟酌一番了。
此令一出,官员哗然,有人在朝会上公然提出反对意见,赵叔元不置一词,只是下了朝便给这人派了个无足轻重却要去岭南烟瘴之地走一遭的活计,让他去吃苦头了。
这下人人都知道了,这不仅是皇后的意思,也是新帝本人的意思,有与徐家、郑家交好的几家高官显贵带头,纷纷都乖乖把女儿送了进来。
当然,其中也有些送来十五六岁女儿的,心里也巴望着此地就在后宫,说不定皇帝也会往来试探,这一来二去,未必没有被皇帝看中,当上妃子的可能。
令徐明容意外的是,李崇杏的大女儿竟然也来了,不由得与山迎江潮坐在一起感叹,李崇杏出嫁尚在眼前,一转眼人家大女儿都八岁了。
“秦姝由,真是好名字。”
“哟,年纪最大的是许德英呢。”
“她也未出嫁,听闻我进宫了,立刻就要跟来。”
柳夫人拿着名单,笑着说道。
“她真是最喜欢舅母这个老师了。”
柳夫人欣慰地看着不远处带着妹妹们逛女学的许德英,心里也有几分感激,若不是徐明容让她当了许德英的老师,她既不会有这样好的学生,也不会那么容易走出丧夫之痛。
昭庆女学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宫女们上学的地方,一部分则是那些贵女们,徐明容虽不愿固化这些阶层思想,不过慢慢来吧。
翰林院那边博学多识、富有才名的,愿意来当讲师的不多,倒是有愿意借此搭上女孩们背后家族的,都被摘星楼的人搜集到信息,先筛除出去。
不过好在女孩们人不算多,一共百人不到,且大家课程丰富,一个班也就一二十人,年轻秀丽的姑娘们凑在一块儿,后宫里顿时热闹了不少。
翠盈和朱润也要去那里上学,有时候便也凑过去跟那些贵女们玩,她们知道这二人是皇后身边的,自然也高看几分,愿意混在一起。
徐明容:“今年不宜太热闹,等国丧过了,逢年过节的也好举办些活动,什么文艺表演啦、春节晚会啦,都可以搞起来。”
山迎早已习惯徐明容时不时冒出来的这些新奇词汇,对此见怪不怪,只是乐呵着奉承两句,反正日后如果真的实现了,也不会是坏事的。
终于有一日徐明容和赵叔元都闲下来,二人想着该去看看女儿,赵叔元这两个月一面都没能见上,正是心急如焚,便差人去兴庆宫接来,郑太后还派了乔妈妈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公主身边,生怕赵叔元看完就不还回去了。
赵叔元看着粉嘟嘟的女儿被裹成一个粉团子,喜欢得不得了,乔妈妈一来,就被他先让人扣下了,偏偏自己又不知道如何抱小孩儿,徐明容翻了个白眼,自己接过去了。
她把女儿放在榻上,一群人围着看。赵叔元时不时拨弄两下她的小手,惹得婴儿发出“咯咯”的声音,不像在笑,像单纯在喷他口水。
“你可想好取什么名字了?”
大公主现在只有个小名,叫月团儿,是那会儿分隔异地时,明容起的,这会儿念起来总觉得在叫一块月饼。
赵叔元:“还早呢,我得好好想想,这是咱们第一个孩子。”
“你还想要几个?”徐明容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古人哪有少生优生的概念,除非是国家养不起了。
“十个。”赵叔元笑眯眯道。
徐明容立即一巴掌把他从榻上掀下去,赵叔元坐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