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忆深吸一口气,起身,双手支撑在办公桌上:“张主任,我祝您前程似锦。”
“这就走了,简老师,不再多坐一会儿了?”
简忆离开后,张洪打开随身携带的调查手册,在上面郑重的勾掉了于主任收礼嫌疑的其中一颗星。
张洪闭目抱头,重新靠向椅背:“还有两颗啊。”
他没有忘记来这儿的目的,只不过与其他人直接问话的调查形式不同,张洪习惯于激怒证人,再根据他们的反应,结合自己的经验来做出判断。
他确实答应田科长干满一个学期,不过若是能提早结束调查,也就能提早回去。毕竟一头扎进女人堆里的滋味,属实不好受。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再度响起,不同于齐小天愣头青似的敲得震天急躁,这一次门外之人敲完之后,便静心等待,丝毫没有闯进来的意思。
张洪最是善于观察和总结,从什么微表情、敲门声、语调情绪等等中,他基本上能估摸出来人的性格特点。
有的时候,他自恋到不禁感概,当初还不如去报考侧写师好了。
正如他刚才从简忆极为愤怒,又努力克制自己不爆粗口的模样中,便猜出她对于主任清白的在乎。
而此时,门外静得出奇,偏偏又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张洪起身,走到门口的过程中,下意识的拉了拉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襟,临开门的前一秒,换上了一幅人畜无害的表情。
果然,眼前出现的女人,年纪五十左右,个头不高,身穿灰褐色雪纺衬衫,黑色三厘米小高跟鞋,一丝不乱的盘头,配上一副陈年老花镜。
“您好?”
即便他已经猜出来来人的身份,张洪依旧客气问话。
“啊,是新来报道的小张吧,你好,我是市立幼儿园园长,我姓孟。”
孟园长说罢便伸手象征性的与张洪握了下手,随后根本不用他招呼,就走在前面踏进了办公室。
张洪心道,这里毕竟是人家的主场,他才鸠占鹊巢几分钟啊,先前客气的敲门,无外乎是要引得他亲自开门,而后不客气的进屋,才是宣誓主权的重头戏。
简忆?
距离简老师离开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算是要去打小报告,也没这么迅速的。不得已,张洪只能先反手关上门,之后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貌似拘谨的像个小学生。
孟园长在本就不大的办公室里打了个圈,目光落在吃了大半的碳烤肘子上,转身直视张洪,笑道:“你过来的匆忙,还算适应吗?”
“还行,刚和简老师她们打过招呼,她们人都挺好的,给了我很多帮助。”
如果说鄙夷和翻白眼也算是帮助的话,张洪这一上午的确是收获满满。
“那就好,说起来我们这儿的老师,基本上都是一毕业就分配到幼儿园实习、转正,常年又与孩子接触的关系,所以对于社会上人际关系那一套不是很懂,说话也直白。”孟园长说着又靠近了分:“要是她们哪里做得不够妥帖的,小张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不要瞒在心里,我去教育她们配合你的工作。”
“哟,孟园长,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张洪皮笑肉不笑的回忆:“就拿刚刚见到的简老师和徐老师来说,言谈举止可不像您说的那样啊,气质个顶个儿优秀,肯定是您指引得好。”
孟园长的眉头几不可查的轻蹙了几下,随后摆摆手:“哦,简忆和徐欣你都见过了,那她们带你参观园所了?”
“还没有呢。”
“那你还说她们会办事。”孟园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张洪的直觉告诉他,由于刚才的一番浮夸的表演,孟园长对他充满了提防,那份冷漠更是隔着厚厚的眼镜片,他都能够感受得到。
孟园长没有再去理会张洪,自顾自往门的方向走去:“这几天赶上开园,全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等下我找人过来陪你熟悉熟悉园所,或者有什么事,你也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张洪一连几声“好”,算是送走了孟园长,返回办公桌前,将凉透了的肘子扔进垃圾桶里后,门也不关,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与其找人陪他参观,莫不如他自己先摸个底再说。
相较于前几天的闷热,昨晚下过一场大雨之后,今儿的天气格外给力,阳光和煦微风阵阵,伴着幼儿园操场上边上的树荫凉,张洪接连伸了几个懒腰。
“我不爱吃这个,你下回真不用单独带给我。”
“也不是特意给你带的,上回是因为我干妈胃疼,这回她不在,长时间放厨房冷柜里卫生员该不乐意了,趁化掉之前,淘淘你帮我吃了吧。”
有八卦!
巨型木质滑梯旁边,传来一男一女推诿的声音,男的张洪印象深刻,是齐小天没错,至于女的?
慕淘淘勉强接下齐小天硬塞进她手里的哈根达斯,却始终没有开盖,抬起头来剪影般的羽睫扑闪了两下:“啊?厨房李姨居然同意你随便打开冷柜,齐小天还真有你的。”
“那是,李姨最疼我了。”能搞定整个幼儿园里最不好说话的李姨,齐小天当然拥有骄傲的资本:“诶,淘淘你快吃啊。”
“哦。”
“话说回来,你今年头一次带班紧张吧,其实也没什么,我记得简姐第一次带班之前,还特意找我演习来着呢,那时候我都上高中了,可她还要我像是小朋友一样坐在小椅子上听口令。”
齐小天靠在滑梯边上,没话找话,慕淘淘端着手里的哈根达斯,尴尬的笑了笑:“你还真是从小就长在幼儿园里呢。”
“那可不是,自从我干妈把我救出来,市立幼儿园就是我的第二个家,就连出国留学过年没钱回不来的时候,我都是先给干妈打电话拜年,其次才是我的养父母呢。”
算上这一次,同样的故事,慕淘淘已经听了不下五遍了。
之后齐小天一定会感慨自己童年不幸,生在一个父亲酗酒,母亲赌博的家庭,从小被虐待,直到当时身为班主任的于老师发现了他身上的淤青,才带着他四处上诉,最终剥夺了他父母的监护权,转而被人收养的故事。
说实话,那个年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于主任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能够挺身而出,实在是令人动容。
而齐小天本身也是个争气的,在收养家庭里成绩优秀,还争取到了全额奖学金留学的名额,回国之后,妥妥的成为了精致海归金融男一枚,也的确很不容易。
只不过,这故事听得多了,最开始的酸楚也跟着渐渐变了味儿,就在慕淘淘正苦于该如何逃离的时候,不远处树荫下,张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