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张洪特意早走了一会儿，赶在晚高峰前将老张从医院接回家里。
阔别久了，家里熟悉的味道令老张不自觉红了眼眶。
“老头子，你才刚好一点，大夫让你多加静养，快别傻站着去沙发上躺会儿，张洪扶你爸过去。”
张洪愣了一下，印象中这是母亲第一次使唤他，他就势打算搀扶起老张，老张摆摆手：“我自己可以，怎么去趟医院再回来就成废人了。”
刘丽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道：“你个老顽固，没人管你。”说着便回到厨房继续忙前忙后。
张洪坐到他旁边，之前一家三口在家的时候，他总是习惯于自己猫进房间，不是打游戏就是搞编程，父母则是留在客厅看电视，周而复始。
他听不得他们谈论菜价、议论邻里，他们也听不懂他的网络语言、数字代码。
日子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直到张洪这次出事，他才意识到父母是真的老了。
老到会轻易相信骗子的谎话，老到出了事，连教训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见茶几上摆着几个苹果，张洪想着给老张削一个，可惜他的手实在太过笨拙，皮削得太厚不说，还总断，这在老人看来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
老张看不过去，接下张洪手里的苹果：“你啊，之前光顾着学习，这些小事我们从来不敢让你操心，如今看来，要是我和你妈真有走的那天，当初就不应该太惯着你，连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没掌握，你叫我和你妈怎么能走得安心呢。”
“别瞎说了。”
“瞎说啥了，你以为你妈着急给你找对象就是为了抱孙子，还不是担心我们走了没人照顾你，想着赶紧找个人能代替我们给你做口热乎饭？”
“我知道我妈是为我好，所以从来也没怪过她，只是你们不需要这么操心，真的，我是个成年人了，我有能力照顾好我自己。”
老张停下手，望着上下相差巨大的苹果：“哼，我们现在也知道自己不该对你干涉太多，可照顾你照顾习惯了，尤其是你妈，在医院的时候，都跟我说过多少次撒手不管了，可一回到家还不是拿你当孩子，这也不让上手那也不帮不上忙的。”
“我倒是也想帮上忙啊，可我妈不让，总觉得我是在添乱。”
“这就是当爸妈的，一辈子都是操心命。有句话不是说孩子过得好，我要为他操心，孩子过得不好，更要为他操心。就算明知道是不对的，可还是一意孤行，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帮孩子，还是害了孩子。”
“爸，这些话你咋不早点和我说。”张洪匆匆望了眼老张盖了大半头顶的白发：“可有人不也说过，孩子要是有出息，老子给他钱有什么用，孩子要是没出息，老子给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你不用安慰你爸，那纯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难道就没幻想过自己是个富二代，什么都不用做就有花不完的钱？”
张洪立马就变得严肃起来：“爸，事到如今，你终于要公布我的身世了吗？我准备好了，好吧！”
老张大笑：“去你小子的，有这好事我瞒着个屁，我还想多花点钱好好享受享受呢。”
“那不就得了，咱家折腾出天来，也就是个普通人家，既然是普通人家就要认命，怎么别人家孩子就能做家务、照顾人，我就能只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我比他们差啥啊，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啊。”
张洪说着撸起袖子就往厨房钻，刘丽娟不明所以，冷不丁有个人站到她身后，惊得她差点将手里的锅铲飞了出去。
看清了来人是张洪之后，便一个劲儿的往外推他：“你怎么进来了，出去出去，里面油烟大。”
“我进来跟你学习学习，等以后你再去医院陪我爸的时候，我在家给你做饭。”
张洪信誓旦旦地说完之后，凑过半张脸，本以为能在老母亲那里要到些夸奖，却没想到刘丽娟的脸当场就乌云密布：“我儿子的手是用来握钢笔、敲键盘的，炒菜颠勺？你疯了吗？”
张洪错愕，他向来习惯了母亲的照顾，但绝对不知道原来刘丽娟一直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妈，你胡说什么呢，我爸才刚好出院，别吓着他。”
刘丽娟瞥了一眼沙发上的丈夫，不以为意：“你要花时间来照顾我俩，别说我了，就连你爸都不能同意，知道我俩培养你这么个大学生有多骄傲吗，我儿子，那可一直都是学霸，人家复读多少年都考不上的公务员，你都没咋看就考上了，你爸那个时候是逢人就夸，你应该把时间放在仕途上，而不是盯着我俩。”
“就是我爸让我进来跟你学的。”
张洪轻而易举就供出了友军，刘丽娟半信半疑：“老张，咋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不是，怎么扯来扯去来绕到我身上了，老婆子，你瞧瞧这小子削的苹果，参差不齐的，以后咱俩要真没了，或者瘫在床上了，就算他想尽孝都不会。经过这次住院啊，我算是想明白了，有啥不如有个好身体，谁有不如自己有，同样谁会也不如自己会，是时候让张洪掌握一些生存的基本技能了。”
刘丽娟还算没有被气糊涂，她先是回到厨房关上煤气，然后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绷着脸极其严肃地说道：“我听明白了，可就算儿子想要孝顺咱俩，也用不着自己动手啊。”
张洪翻白眼：“咋的，咱家这条件还有钱雇保姆啊？”
“你娶了媳妇，不就相当于免费保姆了么，到时候你只要负责做好工作升官赚钱，家里的活就交给你媳妇就行了。”
张洪语塞，他差点就快被打败了。
并非是被刘丽娟说服了，而是活了这么久，他第一次发现母亲竟然是生活在封建时代的老古董。
“妈，你也女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张洪，我也知道妈的观点落伍了，可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说我，就你没有，你就是生在、养在这样的环境下，要知道，妈妈的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得了，逻辑鬼才加道德绑架，张洪哑口无言地放由刘丽娟重新回到厨房，他尴尬地对着老张做出一个苦笑的鬼脸，默默回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