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忆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你不用走,是刘明利做的缺德事,为什么要我来承担痛苦,张主任你说是不是呢?”
张洪一时间被问住了,道理他当然晓得,作为在场唯一的男人,他本就深切反感实施家暴的人,没错,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不论是动手殴打还是语言暴力,全都令张洪感到不齿恶心。
慕淘淘瞥了他一眼,张洪瞬间感受到一阵凉意,急忙回道:“我是主张报警的,但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就说出来,有的时候当局者迷,正好我们都在,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其实我也想报警,可是刘明利手里有我的把柄,如果流出去,别说市立幼儿园的工作了,恐怕就连龙龙在学校都会抬不起头来的。”
不知不觉间,又有泪从简忆的眼角无声地滑过,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留意到,慕淘淘看了实在心疼,接连抽了好几张纸塞进她的手里。
听听,都什么时候了,一个女人在接连经历家暴、囚禁,甚至生命都遭到威胁之后,她所能第一时间联想到的,都不是自己,而是孩子。
慕淘淘没有孩子,选择职业也是通过多方面考量,并非什么兴趣爱好。
但即便她们平日里偶尔会吐槽发牢骚,可在某些涉及到孩子安全的事儿上,即便当妈的再麻烦再啰嗦再没有必要,她也会尽力耐着心思,一一给她们解释清楚。
只因,那是母爱。
当然,解决了疑惑和不安后,换来的往往也都是出自妈妈们真心的谢意,那个时候,慕淘淘总是习惯得意洋洋地望望窗外,好像她做了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在场的包括慕淘淘在内,在听到有把柄这事后,都没有催促简忆,而是等她平静下来,想要主动坦白之后,才继续侧耳聆听。
简忆接连深吸了几大口空气,她本就白净,自律的脸上没有半两肉,深呼吸过后,双颊微红,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简忆缓缓回忆。
“其实吧,我和刘明利刚开始结婚的时候挺幸福的,他虽然学历不高,就是一普通工人,但是真的挺上心的,逢年过节,都会给我买束鲜花,时不时的还会下厨给我做点新菜式。于主任你记不记得我怀孕的时候,不愿意吃园里的大锅菜,总觉得没滋味,就想吃重口儿的、麻辣的,那个时候天天自己从家带的饭菜,全都是刘明利给我准备的,当时你们还逗我,说我之所以从来没带老公见过大家,就是因为老公太优秀了,怕见到之后把他抢走了,有印象吧。”
于淑芬自然记得,她本就是四川人,对家乡菜很是挑剔,但没想到刘明利作为一个北方人,居然能把最简单也最困难的麻婆豆腐做得色香味俱全。
还有回锅肉、水煮牛肉、辣子鸡、夫妻肺片等等,可以说那个时候,只要简忆打开餐盒,基本上整层的小老师都会跑过去蹭几筷子。
简忆的人缘和脾气都好,一开始就算自己不够吃也不吱声,后来被刘明利知道,每次都会特意多准备出其他人尝鲜的一份,和简忆的严格区分开来,这样才使得龙龙在出生的时候,体重达七斤六两之多。
过去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痛苦。
简忆抽了抽鼻子,继续道:“你们来医院看我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五天了,其实在我生龙龙那天,做出了一个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她抬头看了眼张洪,担心接下来的事情会让他感到尴尬,但仅仅是一个眼神交锋,简忆居然莫名的在张洪的眼睛里看到了安慰与支持。
张洪甚至连头都没有冲她点一下,就仅仅是那个坚定的眼神,让简忆瞬间鼓起了勇气,决定和盘托出。
“我生龙龙那年,刚开始流行陪产服务,允许丈夫进产房陪伴,甚至还可以拍录像留念,说实话,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可是当最后一次产检的时候,医生预估孩子可能会有点大,我不确定是应该顺产还是剖腹,这个时候刘明利鼓励我顺产,并且一定坚持要跟我进产房。”
“你说的把柄就是生产录像么?”
“要就是这个,我倒也认了。”简忆自嘲地咧了咧嘴:“其实后来我才知道,这么做很容易给男人留下心理阴影,但当时真的没想太多,以致于产后很长时间刘明利都没有碰我,我也没觉得怎么样。”
张洪活到现在,连一场正经恋爱都没谈过,全都是暗恋,自然不清楚产房内血淋淋的气味和场景,会对一个男人有多么严重的影响。
“其实吧,我后来也听说了,很多男人在有了孩子之后,都会主动减少次数,有的时候就算他们想,我们这些宝妈白天黑夜都要照顾孩子,还不愿意呢,这样一拖就拖了三四年,直到龙龙都快上幼儿园了,我才意识到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于淑芬叹了口气,简忆啊,就是太要强,如果当时她愿意私下跟大家交流交流,以她们这些过来人,或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不过说到底,这种事毕竟是隐私,不论时代如何进步,在女人心底,还是最是难以启齿的,也就不怪简忆一直瞒着了。
“我吧,不是一个主动的人,这你们也都知道,但是为了刘明利,我愿意放下身段,再说了关上门就我们夫妻俩,我能想的能做的都尝试了,可他就像是不懂一样无动于衷,几次下来,就连我都觉得自己下贱恶心。时间久了,刘明利居然提出要我专心看护龙龙,愿意把大屋让给我和孩子,他自己去儿童房睡,但你们知道吗,其实那段时间龙龙才刚适应自己一个人睡,我也刚搬回大屋,他这么做等于明白告诉我,要和我分居不是么?”
同为女人,慕淘淘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她无法理解,为了个男人,简忆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只是,她又何曾想到,曾几何时,简忆不是如同她这般心高气傲,满口女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