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放箭!”
“放箭!”
箭雨毫无顾忌地向城头倾泄,肆无忌惮地成片成片收割着生命。
令旗跟随着战鼓地声音舞动,将士们的动作遵循着令旗的指引。
守军如同羔羊般迎接着屠杀,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在未知的恐惧面前,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
“还击!”
或许是对求生的渴望,或许是对自己主人的忠诚,终于有人在城头释放出自己心中的怒火,喊出了口号。
一时间城头变得混乱,空缺的位置被填补好,悲壮的气氛逐渐蔓延。
然而,他们所想的、所做的、所表达的,真的是他们发自于自己内心的吗?
在井阑上观战的诸葛亮会遗憾的回答,并不是。
一支新的令旗被他交给传令兵,传令兵疾驰而去后,没多久军阵之中便响起了铜锣那尖锐的声音。
是的,诸葛亮不准备继续消耗了,今日的攻城战就此结束。
听到鸣金后阵前的左军将士们立即收起弓箭,结成整齐地阵势,有序地退回了军阵之中。
这下守军可傻眼了,就如同他们不理解左军是如何做到整齐划一的一般,他们同样不理解为什么在占据极大优势的情况下左军会退去。
不过敌人退去终究是好事,守军们长舒了一口气,很多人仿佛没了双腿支撑,纷纷跌倒在地。
鲜血、尸骸、利箭、破盾……
直到此时他们才注意到这一战他们守的有多么艰难,损失有多么的惨重。
当催化剂由死战变成恐惧,悲凉的气氛必然不会转化成死守的士气,只会变成无尽的凄凉。
没错,诸葛亮不攻城不代表他不打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早已计算好的。
杀人一定要用刀,但让人死却有很多种方式。
家丁们心甘情愿为主家赴死没有士气太多约束,可不代表士气不存在,更不代表他们不需要。
诸葛亮将他们的士气调动起来,并在最关键的时刻直接斩断了上升的可能!
这,便是他的第二招。
当然,既然要搞出些花活,以诸葛亮的能力就不可能只做到这些。
在左军士卒退回军阵后不久,城头上的守军垂头丧气地收拢着同伴地尸体时,关羽率领着突击队排着整齐地队列,迈着行军时的步伐,一路小跑,从城门洞中跑了出来。
这些人没有叫骂一句,甚至都没人转头去看城墙一眼,可他们离去的背影就像是一柄重锤,彻底碾碎了守军的心气。
没有一个谋士的心是干净的,无论他做了多少令人敬仰的事,无论他拥有多少丰功伟绩,在他算计人的时候,最恶毒的语言都无法形容他们的心中所想。
越是高明的谋士,越是如此。
既然霸陵城中那个神秘的守将不愿现身,诸葛亮干脆就不找了。
他将每一名守军都视作守将,他要诛了每一名守军的心!
守城的依仗弓箭对左军毫无用处,制胜的法宝火油也被破解,士卒的素质又是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相信这世上有人不怕死,但他不相信世上有人心中不存在恐惧。
玩弄人心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将恐惧从人心底中勾出来更是易如反掌。
他制定的这些计策其实与霸陵无关、与守将无关,甚至与这场战争都没什么关系。
儒雅的青年不喜欢郭嘉那般轻狂,也不喜欢周瑜那般玲珑。
他只想告诉世人,即将与天下英豪争锋的是一座山,一座能安定乾坤,镇压四海的高山。
他成功了。
王弋帐中所有懂军略的人此时已对他刮目相看,都肯定了他的才华,认同他有资格和他们站在一起。
对于如今的诸葛亮来说这已经是一份天大的荣耀了,毕竟这一世他不需要一个人扛起所有。
王弋率领一众文武提前相迎,还未等诸葛亮上前行礼,便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对大臣们笑道:“诸位。当今之世乃是大争之世,天下英豪鹊起。我等一言一行牵挂亿万生灵,不得不小心谨慎。不过今日观孔明谋略,我等无忧矣。”
一众臣子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扫了王弋的兴致,况且诸葛亮的才华和目前表现出来的人品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个个不吝赞美之词。
可诸葛亮的谋划真的结束了吗?
只见他谦逊地一一还礼后,又摸出了一支令旗交给了传令兵。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诧异神色,王弋轻笑一声,直接大手一挥道:“走,我等阵前观战!”
事实上用不到前往阵前,他们就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战鼓声再次响彻天地,所有左军跟随着号令齐齐向前迈进了十步。
十步,压住了鼓声;十步,踏碎了心神。
当最后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杀阵已成,接下来的局势就不是诸葛亮关心的了。
今日战事就此结束,该头疼是霸陵的守将。
一行人来到阵前,感受着令鸟雀不敢振翅,蝉蚁不敢嘶鸣的冲天杀气,仿佛真成了游离于域外的九天仙神一般。
大地为底,山川河流纵横交错,无双战士化作手中棋子撕碎一个又一个的敌人。
王弋也难掩心中澎湃,拔出宝剑大喝道:“天地不仁,使山河倒逆、生灵涂炭。我等男儿抱必死之志;怀救国之心;拥安定天下之意!天下碌碌之辈无数,巧言令色着众多,若无我等,不知有多少城池化作废墟,有多少百姓易子而食。这天下就要由我等来平定,就该由我等来平定!
诸将士!
为子孙后辈而战!
为祖先安宁而战!
为天下苍生而战! ”
“愿追随殿下左右,为殿下效死!”
且不说王弋的一番话到底能有多少人听见,周围有机灵的人立即做出了回应。
这句口号立即在士卒之间传播开来,逐渐由呼喊变成了嘶吼,左军气势如虹,贯穿寰宇……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诸葛亮有些为难。
今天确实不能再打了,霸陵的守军不是当兵吃粮的正规士兵,如今他们的士气已经降到了极致,若再逼迫下去,极低的士气很有可能转化成死志,令其死守霸陵。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找来传令兵吩咐几句,不多时鼓声发生变化,左军各部开始按照命令缓缓行动。
王弋可以有感而发引得全军响应,他做为全军统帅却不能脑袋一热派兵冲上去,当然,更不能搅了王弋的兴致,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军队分散开来,围三阙一的围城之策就成了最佳的答案。
见到军队的动作,王弋脱离了热血状态。
说实话,他不是没见过整齐地军阵,上一世阅兵的场景他见多了,这个时代再强还能强过那些?
可身临其境与隔着屏幕的感触天差地别,让他情绪有些不能自已。
反应过来后他便没了动作,站在原地等待诸葛亮的安排,这一等就是半天,直到天色渐晚,诸葛亮下令收兵才结束。
“殿下,臣思虑不周,让殿下……”收兵后诸葛亮立即前来赔罪。
王弋摆摆手问:“将士们情绪如何?”
“有殿下阵前助威,后营器械震慑宵小,将士们士气高昂,明日必胜。”诸葛亮见王弋岔开话题,自己更是不想继续纠缠。
王弋闻言点了点头,追问:“孔明,今日你虽破了守军的士气,可城墙依旧坚固。我听云长说那守将已将四门堵死,你有何良策?”
诸葛亮没有立即回答,眼中反而闪过一抹诧异。
王弋的问话算是没话找话的尬聊了,按理说这样的对话不应该出现在军情紧急的当下。
于是他便问道:“殿下,可是亮有何思虑不周之处?”
“孔明行事,我从来都是放心的。”只见王弋忽然缓缓起身,扫视了一眼群臣,沉声道,“既然孔明主持接下来的战事,有些东西你也应该知道。”
“殿下有何赐教?”
“随我来吧。”王弋再次扫视群臣一眼,率先走出了营帐。
一众文武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荀彧大头,领着一众人跟随王弋一路来到后营一处营帐之内。
这座营帐很大,比王弋的大帐都要大上一些,周遭警戒更是无比森严,看服色都是些明镜司的高手,再看年龄,这些人可能都是射声营的老人。
然而进入营帐后却让所有人不明所以,里面除了一个案几和三个不大的箱子以外什么都没有,这么多人都显得有些空旷。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际,却见王弋打开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陶罐,分开众人后才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那是一些黑色颗粒状的物品,由于光源都在营帐外围,众人也看不清具体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要是有何王弋同时代而来懂些化学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东西是颗粒状的黑火药,要是再知道些热武器知识则会惊讶于王弋居然搞出了子弹的发射药。
当然,也只是惊讶一下,无论是后来者还是王弋都清楚,这些东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金属加工技术严重制约了火药的使用环境,老师傅敲出一根合格钢管的时间不比打造一套外甲短多少,火炮的使用环境也不比投石机更好。
跨时代的武器使用起来威力确实强大,可使用成本却难以承受,就算如今的王弋也难以打造并维系一支可以随时作战的火器部队。
何况在这个较为原始的时代,王弋本就不想组建什么火器部队,相较于依赖后勤和天气的火药部队,他更想要的是炸药,最好是能防水的炸药。
可惜张白骑能给他的只有这些类似发射药的高性能火药,炸药遥遥无期……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弋将小瓶子放回箱子,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地面上的火药。
一瞬间,炽烈的光芒照得众人双眼发花,头晕目眩,有人甚至惊呼一声,后退数步摆开防御架势。
“这些东西的威力很大,装入陶罐后引燃会产生……爆炸。”王弋也不清楚眼前这些人能不能理解“爆炸”,指着身后的箱子继续解释道,“哪怕吕布真的是钢铸铁打,这些也足够将他杀死了。
我将此物示之于诸位,诸位想必应该清楚要做些什么吧。
孔明,有些东西能改变战局,甚至改变天下。今日我将此物交给你,什么时机用,你自行判断。”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了诸葛亮身上,不过他们都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双眼中大多都带着茫然。
诸葛亮倒是没有丝毫胆怯,沉吟片刻后行礼道:“殿下,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物,所谓物极必反,想必此物的使用条件应该非常苛刻吧?”
“目前来说是的,不过……”
“殿下。”
还未等王弋说完,吕邪忽然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王弋听完后眉头瞬间皱起,深深看了诸葛亮一眼说道:“其余人去大帐等候,文若,你和孔明留在此地等我。”
说罢,王弋示意了一下典韦,便急匆匆离去。
典韦毛手毛脚地将一众文武“请出去”,帐中只留下荀彧和诸葛亮。
两人对视一眼,荀彧率先开口,语气颇为轻松:“孔明啊,你说此物真如殿下所说吗?”
“荀尚书,殿下自然不会诓骗我等。”
“哈哈哈……那孔明觉得此物应如何运用呢?”
“荀尚书,你我都是读书人,岂可相信那鬼神之说?”
“正因为我等会读书,也就会写书。”荀彧忽然靠近一步,压低声音,“你与某说句实话,否则怕不是那贾诩要来问了。”
“贾诩……”
听到这个名字,诸葛亮也感觉心中有些烦闷,那个毫无底线的家伙不仅让他们这些谋士感到忌惮,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诸葛亮想了想,反问:“荀尚书,若殿下三军尽出,河北粮草可支撑多久?”
“若农税加至五成,某可保殿下治下十年安定。”荀彧没有给诸葛亮具体的答案,却用最平静地语气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数字。
五倍税收,十年不乱。
天下没人敢轻易做出这样的保证,诸葛亮听完双眼都不自觉瞪大了许多。
震惊过后,诸葛亮长舒一口气,沉声道:“吕布会死。此物,在下在长安还用不上。”
“那就好。”荀彧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孔明,殿下对你青睐有加,某也十分看好你的才能,你日后必将被殿下委以重任。不过,有些时候你的目光不能只在战局上。”
“荀尚书有何指教?”
“你可知此物是被谁运来的?”
“荀尚书何意?”
“重建司隶的钱粮虽然重要,用得着前军全军押送吗?前军初成也有一万余众,用得着殿下派人前去接应吗?张翼德运的真是钱粮吗?
孔明,殿下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吕奉先?
邺城三心二意者多如牛毛,旁人不说,就说我荀氏子弟,也不全在殿下麾下。殿下真容不下一个吕布吗?”
“殿下的意思是……”诸葛亮凝眉思索起来,片刻后不解道,“就算吕布逃入蜀中能如何?区区一些孙氏余孽能掀起什么风浪?他们还能占了荆州不成?”
年轻的诸葛亮才能无可挑剔,可世家之中的弯弯绕却知之甚少,况且这件事中还夹杂着那个人。
荀彧叹息一声,沉声道:“孙氏与袁氏有旧,贾诩躲避洛阳之乱的第一选择就是孙氏。你想想,洛阳之乱后都发生了什么?”
这次诸葛亮没有思考,几乎脱口而出:“他贾文和当真不做人吗!”
是的,他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正确答案,那场源自益州,席卷天下的大疫就是贾诩的手笔。
“他可不止是不做人。”王弋的声音忽然从军帐门口响起,“他在孙氏还教了一个学生——孙坚的嫡子,孙策。孔明,这些事你先放一放,先看看她吧。”
说着,王弋让开了门口,却见一个满身泥垢、衣衫褴褛地瘦弱身影走了进来。
诸葛亮只看了一眼便快步上前,口中惊呼:“阿姊,你怎么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