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府半闲居东厢房,沈清远正闲靠在窗边塌上看书,脚边一个白袄绿裙的小丫头拿着美人锤轻缓有度给他敲腿。
这时,一阵急促却不显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请安声后,沈清远半抬眼皮看了眼,挥挥手,屋里的侍立四周的丫头有序地退出,轻轻关上门。贴身小厮其静上前几步,靠近耳边,沉稳禀报道:“公子,居二小姐出门了。”
沈清远将书放在榻旁的小几上,往后靠了靠,闭上眼没有说话。片刻之后起身,道:“更衣!”
这边,居芊带着居琴在二门上了马车。上车后居琴腻歪在柔软的靠枕上,感觉烦闷之气更浓,忍不住叹了口气:“虽说是妹妹自愿的,但做这种事情始终……唉”
居芊拿起马车上备好的茶壶,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人生在世,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着面具生活。只要是人,就有烦闷、焦躁、绝望、抑郁的时候。为了不伤害或者不把烦恼带给爱的人,在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带上各种各样的面具……戴上面具并不是意味着伤害,对爱的人是一种保护。”
见居琴面色稍缓,她继续说道:“你今天要做的就是戴上面具,保护自己和家人。要知道,虽不愿意,但你我皆已经被卷入这场是非之中,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而你的身后是家族。”
居琴将头枕在靠枕上蹭了蹭,深吸一口气,猛地坐直身子:“姐姐说得对。都怪沈清远那个祸害,非要把我拖到这个漩涡之中,不弄死他,决不罢休。”
马车稳稳地行了一刻钟,停在聚贤斋门口,坐在车前的青衣侍女轻巧地跳下车将下马蹬置放在车架前。泛着光泽的杭绸车帘被掀开,走出一个带着深紫纱帘帷帽的少女,少女轻提长裙缓缓下车,站在车前抬头欣赏聚贤斋的门匾。
沈清远站在聚贤斋楼上往下望,觉得眼前的少女,虽看不清眉眼,浑身气质却仿佛山崖下的一株兰草,又如锦园中阳光下盛放的玫瑰,透着清雅、高贵、和一些描画不出的风致。
心里正胡乱地想着,忽听眼前少女转头不耐道:“下来吧,怎么那么磨蹭。”说着先行上前进入聚贤斋。片刻,马车上又走下一位粉衣少女,柔软婀娜,娇娇柔柔地扶着丫头的手,紧了几步,跟着进入聚贤斋。
聚贤斋一楼,居芊和居琴正沿着架子挑选喜欢的书,书肆随侍的婆子正殷勤地介绍着。这时从楼上缓步走下一位少年,一身蟹壳青素绸长衫,腰间围着条莹润的羊脂玉带,头上一支玉簪简单地绾着头发,长直玉立,看起来极温文儒雅。他的出现如朝霞乍然充了满屋,整个大堂仿佛被添了几分光泽。
居琴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到沈清远先是一喜,张嘴想叫“沈公子”,那个“沈”字还未吐出口,就瞄到身旁的居芊,心里一惧,将“沈”字吞了回去,再抬眼望望沈清远,眼中添了几分忧虑。
沈清远将居琴的表情收入眼中,缓步下楼,走到居家姐妹面前,对着居家姐妹拱手见礼:“在下沈清远,见过两位居小姐。”
居芊第一次正面欣赏这个负有盛名的才子,眉梢轻挑,毫不怯场地直视。
啧啧,眉如墨染、鬓若刀裁,眼睛里闪动着状若琉璃的光芒,和一种与年龄不怎么相符的深邃,这种深邃刺破身上的温和儒雅,流淌出丝丝锐气,令人不敢小嘘。果然名不虚传呢!
沈清远被居芊看得略有些不自在,也目光极快的上下打量这位居府嫡长女。只见居芊修竹一般直立眼前,一身浅紫底绣深紫折枝迎春衣裙,外面穿了件同色暗纹织锦缎面褙子,乌黑的秀发被几支玉簪简单的绾在头上,双眼中忽闪而逝,仿佛闪耀着星河,让人经不住想窥视其中。
好一个……智慧的女子!沈清远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词形容,心里略微有些可惜,这样的女子是适合自己的,可是沈居两家……只能存其一。
“小九,拍照存档,以后留着欣赏。”居芊对小九吩咐道。居芊心里想着,动作却并不慢地双手在腰间相叠,和居琴一起,给沈清远福身回礼。
礼毕,沈清远才转身对着居琴温润一笑,温和地说:“上次在桃源相见后一别,居二小姐可好。”
居芊心里默念:表演的时候到了,便摆出一脸惊讶、不可置信的表情,转头看看居琴,又看看沈清远,手指点着两人:“你们……”
居琴面色涨红,圆瞪着眼睛,怔了好半响,气急,跺脚羞恼道:“你,你别乱说。”
沈清远见好就收:“是在下的没有讲清楚。上次桃源花会,在下偶遇迷路的二小姐,给她指路聊了几句,仅此而已。”
“沈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讲。事关女子闺誉,请谨言慎行。”居芊正色道。
沈清远面带歉意,后退半步,作揖道:“是清远的不是。以后一定谨言慎行。”说罢直起身子补了一句:“再次看到居二小姐很高兴。上次一别仿佛清减了。”
居琴听罢,面颊粉红,带着一丝喜意、一丝期待,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轻愁,不敢直视沈清远,只盯着他手中的折扇回道:“近日学业繁忙,又春日困乏,休息得不好。多谢沈公子关心。”说完又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沈清远,触及他的眼神,仿佛受惊吓般垂下,面颊变得更红,后退几步,站在居芊身后。
居芊见目的已经达到,对沈清远说:“沈公子,我们姐妹已经选好了书籍,先行告辞了。”说罢又转身略带倨傲地对居琴道:“走吧。”
看居琴面带犹豫,侧身靠在居琴耳边,面带微笑却声音微冷地小声道:“怎么,不想走?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说完便示意丫头结账,独自起身离开。
居芊的话尖利的如一把刀,直直的捅到居琴心头。居琴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颤抖着,对着沈清远微微屈了屈膝,低着头跟在居芊身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悄悄侧头看了眼沈清远,眼里的不舍、痴缠仿佛一眼万年。沈清远了然地点头,眼含眷恋地看着居琴双眼含泪,依依不舍地离开。
见居家姐妹离开,沈清远在原地沉思片刻,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一股违和感。扇子敲打着手心,细细回顾,却没找出什么明显的破绽,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看居琴的表情,这个可怜的小庶女对自己应该已经情根深种了,再单独见几次面,就可以实施计划了。想罢,“哗”地收了折扇,也起身离开。
马车上,居芊居琴对彼此的表演致以高度的评价。
“姐姐,那种倨傲地表情演得恰到好处呢。”居琴评价道。
“你那种略带喜意略带羞涩的表情也很不错,很自然。”居芊拍拍居琴的肩膀。
居琴接过丫头倒的茶,喝完放松的背靠在靠枕上,伸手揉揉自己的脸:“这段时间梳理了一遍最高兴和最悲伤的事情,然后对着铜镜做练习。更何况沈清远虽然是个人渣,却也确实十分养眼。不论如何,今日总算完成了,我已经超长发挥了,听天由命吧。”
此次会面,双方都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