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女士越听越震惊。
为什么沈霄会如此清楚她的状况？
仿佛沈霄亲眼看到了她这些年的生活一样。
她转过头去望着沈霄，不知为何，沈霄在她眼中变得越发温柔了，一开始的那种冷硬带刺的感觉，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她感受到，真切地感受到……沈霄是关心她的。
“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很对……确实是这样的……”
麦女士抚摸着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她垂着头，泣不成声。
“不幸福的人，会老得特别快，不管男女都一样。”
沈霄淡淡地说道：“所以，麦女士，哪怕是为了你自己，你也要坚强起来。你继续这样飞快地衰老下去，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你自己很清楚。”
麦女士：“……”
最终的结果，就是她的丈夫会强行跟她离婚。
她知道。
虽然她的理智不想承认，但她的情感告诉她，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从她的丈夫看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厌恶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可是……可是我……”
麦女士转过身，哀求地看着沈霄：“我不行……”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沈霄一下子就听懂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沈霄问道。
“我以前学的是音乐，但我毕业没两年就嫁人了，之后……”
“之后就一直没有工作过，一直在家里当全职主妇，对吗？”
“……对。”
麦女士浑身脱力，虚弱地掩面：“离婚的话，我……我怕……”
“你怕自己没有经济收入，养不起媛媛，对吗？”
麦女士捂着脸，拼命点头。
唐媛媛听到这话，忍不住回过头去。
她想告诉母亲：她不怕吃苦，再苦的日子，只要她们母女俩齐力同心，最终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你也害怕自己的生活质量一下子降低到一个你无法接受的地步，对吗？”
沈霄一针见血地戳中了麦女士最恐惧的心理。
麦女士崩溃了：“你说的没错……所以离婚是不行的！我真的不行的……！”
听到这话，唐媛媛的脸色刷一下全白了。
她的嘴唇抖了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默默地又把头撇回去。
她以为母亲真的是因为她才不愿意离婚。
呵……
都是骗子……骗子！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唐媛媛眼眶中涌出来，扑簌簌地落下。
而沈霄还在继续强硬地劝说：
“现在不是你行不行的问题，而是他迟早要跟你离婚。你早做准备，至少不会输得太惨。如果你还一厢情愿地活在自己的恐惧中，不敢迈出自立自强的那一步，等他转移完财产再来跟你强行离婚，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赶出来，流落街头——你觉得这样你反而就能行了？”
“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不……不知道……”
麦女士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天和地忽然倒置，她掉入了一个无尽的旋涡之中。
下一秒，只听“砰咚”一声，麦女士软倒在地。
她昏过去了。
——
楚云谏按下呼叫铃，请护士们进来将麦女士抬去别的病房安置。
护士们非常震惊：这好好的，怎么突然晕倒了呢？
医生也闻讯而来，为麦女士诊治。
楚云谏懒得理会，不过是一个脆弱又恐惧面对现实社会的女人，在生活的巨大压力下不堪重负昏倒了而已。
她总会醒来的。
如果以为昏迷就能够让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消失在梦境里，那她也未免太天真了。
人，应该睁大双眼，看清楚袭向自己的危险，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全地躲开，甚至对其进行有力的还击。
一遇到事情就晕倒，这样的人太脆弱了，怎么可能支撑起唐媛媛后面的人生。
只可怜了唐媛媛，父亲不着家，母亲不顶事，她夹在中间，简直没法活。
楚云谏回到沈霄的病房，发现唐媛媛正趴在沈霄床边痛哭失声。
他挑了挑眉，目光与沈霄投来的眼神在空中对撞了一下。
楚云谏慢慢地走过去，在病床的另一边坐下。
沈霄静静地等待着唐媛媛哭停。
但唐媛媛越哭越伤心，似乎根本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楚云谏忍不住想开口劝慰，却被沈霄用眼神制止了。
他张了张嘴，把话又咽回去。
许久之后，唐媛媛哭声渐歇。
不是因为她哭够了，而是因为她没有力气再哭下去。
嗓子火辣辣的，干哑如砂纸磨砺过，疼得不敢咽口水。
沈霄这才示意楚云谏去给唐媛媛倒杯水来。
楚云谏从善如流地倒来温水，递给唐媛媛：“喝点水吧。”
唐媛媛接过水杯，沙哑地道了声谢。
因为嗓子太过干哑，她那声“谢谢”，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沈霄趁着她喝水的空档，柔声道：“媛媛，你不要怪你妈妈。她只是个普通人。”
“……”
唐媛媛默默地喝着水，不做声。
沈霄知道这孩子心里有个死结，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每个人一生下来，最爱的人应该是自己。必须先把自己照顾好了，才有余力去爱别人。你妈妈只是搞错了先后顺序，她以为她必须先爱你父亲和你，然后才是自己，所以才把事情搞得这么糟。”
唐媛媛冷笑，用气音说道：“她根本是为了自己。说什么……为了我才不离婚，其实……都是骗人的……！她不过是舍不得荣华富贵，根本与我无关！”
“人都是复杂的，你得这么看问题，媛媛。”沈霄平静地说道：“你妈妈担心生活质量下降，这是真的。她担心自己不能提供给你和现在一样好的生活条件，这也是真的。她确实有自己的私心，可这不代表她对你的爱是虚假的，是不纯粹的。”
“我不信……”唐媛媛咬牙切齿，泪水再度落下来：“我不信……！”
“她把自己的童年投射到你身上。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她也是个女孩子，所以她害怕你走上和她一样的道路，她怕你遭遇和她当年一样的欺凌。这难道不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