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缓缓醒来,只觉得周身发冷,连忙站了起来,使劲搓了搓两臂,跺了一会脚,这才缓和少许。
低头突然看到被单被掀开了,死人顶着惨白的面容正对着他。
衙役汗毛瞬间竖起,心脏“砰砰砰”乱跳,赶紧上前一步弯腰将破被单重新盖好。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寺庙,嘴里开始念叨各路菩萨保佑。
清晨的光照散了薄雾,山上突然传来锣鼓的敲击声,“县城水退,大家有序下山,闲杂人等不得盗取他人财物,若有奸犯科一律严惩不贷!”衙役的声音随后响起。
秋梨已经早早起床了,张氏虽说早年贫寒,却对富贵人家里的规矩,很是痴迷。
那些折腾人的法子都有模有样的学了过来,秋梨每天早上要过来提耳命面,伺候她吃完早饭,才放她离开。
昨晚大概是没睡好觉,拉长着脸,听到外面的锣鼓声后,这脸色才好了些。
“快,通知老爷、少爷,我们赶紧回城。”她也顾不得教训秋梨了,家里虽说上了锁,但是也要提防被人偷抢。
秋梨提着大包小包沿着山路往下走,不远处的郡业县城里,积水已经消退了,往城里的路上,挤满了人。
倒塌的房子极少,大家都归心似箭、心急如焚,还好有官府的人在维持秩序,虽说乱了些,好歹没有人闹事。
等终于千辛万苦回到了陈府,还要打扫卫生,陈府的地势高,进了水的地方不算多,张氏转了一圈后,连忙阿弥陀佛的念了起来。
陈府的损伤极小,她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是高兴的。
连带着对秋梨一干人等都大方了起来,中午的餐饮额外加了道菜。
县城靠近城门口的地方,就成了那些从山上转移下来的难民新的落脚点。
据说施粥还要持续6天,等赈灾粮食到位就可以停了,这次县上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了米粮,就连陈家也出了一些。
陈少爷吃了午饭就带着家兴过来找秋梨了。
他今天穿的是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腰间系着一块温润水色玉佩,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上去格外的精神。
这人单看卖相,还算颇有几分俊秀,但是几句话一说出口就会原形毕露,老师请了不少,却至今连一篇完整的文章都作不出来。
不过陈家原本就是商户,也没指望他能进仕途,能识字、算账、明事理就行了。
县城的内城不大,北面就是县衙门,内城里一共四个坊,商户一般都是居住在南坊,当地风俗,北政、南商。
一出了门,老黄已经驾着马车等在门口了,陈守业快步坐到了车上,秋梨与小厮家兴跟在马车后面,几个人往外城走去。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秋梨看着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陈守业,暗地里骂了好几句。
好在最近都是雨天,路面清洗的格外洁净,马车后面没有扬尘,家兴已经习惯了,边走还边跟秋梨小声地聊着天。
问得最多的就是小菊的动向,这个家兴对小菊有想法,他们都是家生子,将来能结亲的机会很大,秋梨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这么走路很费鞋,秋梨看了一眼街道旁的成衣铺子,看来要不了多久就得买鞋子了。
等出了内城的城门口,就看到了热火朝天的搭棚子现场,秋梨看到了农户人家还有人牵了牛羊过来,没多久,牲口都被赶到一边,庄户人家自己看着,彼此间时不时发生争吵。
外城的地面脏很多,牲口可不管这些,大小便拉的到处都是,农户们也不嫌脏,直接拿着粪箕将粪便收集起来。
几个衙役在维持秩序,常书吏这几日忙的昏头转向,眼看着黑瘦了一圈。
施粥的棚子已经搭好了,挂着帘子,里面有人在走动,门口几个衣着简陋的孩子好奇地张望着。
陈守业跳下马车,低头看了眼马路,小心地绕过污垢,到了挂着施粥的云幡下,他伸出折扇撩起门帘。
里面是几个粗使婆子在搬运米粮,一旁坐着季素娘正在登记入账,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位玉面郎君站在一旁轻声报数量。
陈守业顿时警钟大作。
他扭头对着秋梨使了个眼色,秋梨秒懂,立即快步向前,走进棚内,对着季素娘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季姐姐。”
季素娘一扭头,见是秋梨,顿时露出一丝笑意,她的脚底下也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秋梨笑嘻嘻地俯下身子摸了摸小团子的头说道:“有没有乖乖听话?”
“嘤嘤嘤”小团子摇着小尾巴,前扑后跳。
“小团子喜欢你。”季素娘站了起来。
身旁的玉面郎君发话了:“妹妹,他们是?”
陈守业手里的折扇展开,露出洒脱的笑容,等着季素娘介绍。
“这位是陈府的少爷,这位是他的妹子。”季素娘的介绍很是简洁。
她随后指着玉面郎君说道:“他是我的堂兄。”
陈守业心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即摆出一副谦逊的模样,拱手道:“在下陈守业,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在下季传礼,字慎言,听闻堂叔身体抱恙,特意过来郡业县探望一二。”季慎言年纪约20出头,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将自己的身份以及目的和盘托出,立即获得了陈守业的好感。
陈守业深谙,巴结一位姑娘,必须先巴结她身边的人这个道理,“季兄既然是初来乍到,不如随我一起去访友,也多认识一些我们本地的俊杰。”
“那就麻烦陈老弟了。”季慎言笑眯眯地应承了。
不一会儿大棚里就只剩下季素娘、秋梨两人,几个粗使婆子搬了凳子就守在门口。
季素娘放下手里的笔,拉着秋梨说悄悄话。
“你怎么突然就多了个堂兄,外面水患他怎么过来的?”秋梨问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季素娘明显不喜欢自己这个堂兄,之前的和睦大概也只是做出来的假象。
秋梨的脑海里顿时脑补出一部争夺家产的伦理闹剧。
“我堂伯在省城教书,他是我堂伯的幼子,原本我爹膝下无子,宗室就提议将他过继给我爹,被我爹拒绝了,我们两家原本往来就少,这次他过来,怕是来者不善。”
季素娘揉了揉眉心,语气里透出几分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