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微臣确实还有一事。”不同于梁亦的寡言,也不同于苏明裕的欢脱,苏明澜是极其稳重之人。
他如此郑重,帝休的神情中,也多了几分认真,“你讲。”
“皇上,微臣要说的乃是家事。”注意到帝休的表情变化,苏明澜连忙解释一句。
“家事?”帝休有些诧异,仔细想一想,忽然明了,“是你妹妹的事情吧?”
“是,皇上竟然记得。”苏明澜应声,继续说道,“再有几日,便是舍妹的忌日,微臣一家想去探望她。”
“以往,这件事情都是你父亲跟朕说起,所以朕记得。”帝休点了点头,何止是记得,简直是记忆深刻。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年,因着边关战事,他将朝臣招到承乾宫来议事,正说到关键,有宫人在外徘徊。
后来刘杨出去询问,问明之后,回到了殿中,将事情禀明。
原来是苏程的妻子请人送信来,说是家中小女病重,想让他回去见最后一面。
他现在还记得,一贯沉稳的右仆射面色大变,陡然站起来,随即脚下一个趔趄。
若非身旁有人扶住,只怕要摔倒。
见此情形,他自然不会再留,特意吩咐刘杨去了太医院,找了太医随着苏程出宫。
可惜的是,就算太医跟着去了也是回天乏术。
后来帝休将太医招到面前,特意问了几句,知晓苏家嫡女自小体弱多病,苏家曾想过不少法子。
纵然身为右仆射,所能做到的也很有限。
之后,苏家人办了丧事,连远在边关的苏明裕都上了折子,请求回京祭拜。
帝休这才知道,在苏家人心里,苏家嫡女竟有如此分量。
他允了苏明裕入京的请求,也是头次见到向来油滑的苏明裕,不仅胡子拉碴,眼中布满血丝,甚至还噙着泪。
除了起初的三年,苏家人都要去祭拜之外,之后的第五年,第十年,苏程都会特意跟帝休告假,带着家人去‘探望’女儿。
算算日子,今年大概是第十五年了。
“朕准了。”收回思绪,帝休看向苏明澜,将此事应允。
答应之后,他迟疑片刻,“令妹……是个怎样的人?”
“明曦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并非因为她是微臣的妹妹,微臣便如此夸赞。”
“真让微臣说她有多好,微臣觉得,用言语是说不出来的,请皇上见谅。”
听到帝休问,苏明澜仔细想了想,脸上露出怀念的笑意来。
帝休站在一旁看着,倒是难得瞧见他这副样子。
只要提起这位……明曦,苏家人都会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朕当年问过太医,说是令妹自小体弱,可你们家想了不少法子,怎么还是?”
“回皇上,家中确实想过不少法子,请了不少名医,也用过不少好的药材,但终究财力有限。再者,有些东西纵然知道,也实在是找不到。”
说起这个,苏明澜叹了口气,他说的这个,帝休能够理解。
他的二皇子,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他也曾想过不少法子。
这里是皇宫,有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饶是如此,还是没能让他活下来。
苏程虽是右仆射,财力终究跟皇室比不了,连皇室都没法子,更何况苏家?
那般体弱的人,若是在宫中的话……
“皇上,微臣……”
“若无事的话,你便退下吧。”苏明澜的声音,打断了帝休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吩咐一声。
再度行礼,苏明澜退了下去,帝休看着他离开,又想到了之前的想法。
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人死不能复生。
摇了摇头,他伸手揉了揉腰,打算先去歇一会儿,之后再来处理朝务。
虽然说了要选秀,要进后宫,可最终,帝休还是作罢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从宗亲们的子弟中,挑选出一个合适的孩子出来。
经过筛选,他挑中了一个孩子,名唤元琅。
介于之前的种种事宜,他亲自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教导。
不得不说,带大一个孩子,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一天比一天优秀,帝休还是高兴的。
随着这个孩子长大,他渐渐地变老。
苏明裕跟梁亦依旧没有娶妻,因着他有了合适的继承人,他们倒是再不提选秀进后宫的事儿了。
这倒是给了帝休机会,没事儿就跟苏明裕还有梁亦念叨念叨,故意的烦他们,他自己倒是不嫌自己幼稚。
苏明裕依旧我行我素,倒是梁亦,索性从死去将士的家眷里,挑了个孩子,打算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如此,能被念叨的人,就只剩下苏明裕,但他嘴皮子太利索,多数时候,帝休都说不过他。
又是几年过去,帝休的年岁更大了,元琅从当年的小娃娃,变成了能随着上朝,甚至处理事情的小少年。
他将元琅封为太子,还给挑选了合适的年轻臣子,作为他将来的左膀右臂。
少不了苏家的孩子跟梁亦选中的继承人。
有一天,后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淑妃病逝了,他十分震惊,有段日子没见到淑妃,他甚至没听说她生病的消息。
赶到宜春宫的时候,宫人们已经为她收拾妥当,他吩咐以皇后的规制下葬,还追封她为皇后。
还没等他这口气转过来,又听说梁亦病了,他倒是知道,梁亦有不少暗伤,都是早年间太过勇猛导致的。
说白了就是没什么脑子,傻大个的往前冲。
像苏明裕,同样是武将,就没什么暗伤,据说前些日子还有个姑娘找上门,说是怀了孩子。
他还想着,苏明裕这狗东西,说是不娶妻,老了倒是不正经了,闹大了姑娘的肚子。
后来才知道,压根没有的事儿,他白高兴一场,还想着哪天怼他几句呢。
“陛下,到了。”马车外,刘杨的声音传来,这家伙也老了,该给他个宅子,好好颐养天年了。
下了马车,他进到梁亦的府邸,见到了昏睡的梁亦,正要找人问问他的情况,隐约听到他正低语什么。
帝休将头凑过去,仔细的听着,他耳朵还好使呢,听得清楚,他唤的是两个字,这两个字他很熟悉,前几天还是他亲手刻得牌位。
原来这么多年,这梁木头不肯成亲,竟是心里有了人。
可惜,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