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曾伯看到总教头桑元绍向上呈上的朴刀与长枪兵器样本时,不由得脸沉如水。
朴刀很脆,两把朴刀互斫,几下就刀身出现裂缝,再砍多几下,两把朴刀同归于尽。
连试几把朴刀,有的甚至一切即一分为二。
材质达不到要求,以劣充好。
还有长枪,枪杆很硬,鞭地有声,貌似质地很好?
然而李曾伯却气恼地将手上长枪往地上一扔,送来的长枪不符合他的要求,他要的是白蜡木做成的长枪。
中国古代由宋朝逐渐开始兴起白蜡木做的枪,白蜡杆通体洁白如玉、坚而不硬、柔而不折,杆身可弯曲到180度不劈裂,柔韧性强,自身纤维密度稠,有较强的自然拉力,在干燥的地方不劈裂,在潮湿的地方不变形,其弹性、韧性是其它木质不可比拟的。
一句话,白蜡木长枪质地好,用得爽,杀伤力出众。
一些武将用通体钢铁铸造的长枪,但他们人少,大部分军人长枪兵用白蜡木杆做成的长枪,就连孟之祥、杨怀远这些武将也不时用用白蜡木杆枪。
无它,他们使白蜡木杆枪时出枪快,速度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不仅如此,还有送来的火药罐,摊开来看,内中的炭多,硫黄和硝石少。
很明显,炭便宜,这样的火药质量可想而知。
桑元绍相当不满,他奉了李曾伯相公钧令,一心想把军队搞好,但他发现训练再努力,要是武器差了,上阵就是送死!
他大大地告上一状道:“从御前军器所领出来的兵器与火药就是这样的质地了,我曾与他们的官员说了这样的东西我们不要,但他们说不要也得要!还有,他们的弓箭、盾牌也要我们接收,我没去领!”
他愤愤不平地道:“这样的东西,战场上是用不上的,这是要害了军士的性命!”
令桑元绍吃惊的是李曾伯没有发怒,而是吩咐其亲信,枢密院编修官鲁大能道:“去,你拿三万贯的缗钱,去和那些tJ说了,让他们换好一些的东西来!”
鲁大能躬身听命,桑元绍不禁叹了一口气。
御前军器所的管事不是官吏,而是宫里派出来的tJ!
军工生产、兵器制作太重要了,交给别人不放心,官家就让家奴tJ来管事,他们的地位,正如三衙,文官来也不好使。
在此风头火势,拿兵器制作质量去追究tJ的责任,李曾伯除非从马上摔下来,摔到了脑袋,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打仗是国事,遇到皇帝家奴,李曾伯这位相公,也得花钱消灾。
果不其钱,钱到位后,御前军器所送来的兵器与火药质量就好很多了。
后来,桑元绍发现那些下面没有东西的tJ有职业道德,至少拿钱办事,相比之下,许多下面有东西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将他们灭门九族也不为过。
首先是京城有名的大药行“安民药业”,他们卖来的药材当中夹有大量的久藏霉变的,其“技术”甚高,不容易看出其变质,但一煎服,药汤堪比金莲准备给大郎服的药。
可是李曾伯无法拿捏“安民药业”,他堂堂的一个相公,也动不得“安民药业”。
盖因“安民药业”的最大股东正是官家的小舅子,宫里最得宠的阎贵妃之弟。
事情败露后,“安民药业”推出了两个掌柜去顶罪,阎国舅气焰嚣张,说我的人谁也动不得,李曾伯不想与国舅爷硬怼,最终充军了事!
还有钱塘县的商人赵某某,本来是为前线军人制作猪肉肉松(pS:肉松制作方法早就面世,发扬光大者正是孟之祥,之后,各地也纷纷制作肉松),这家伙先用好的猪肉,之后用发霉变质的臭肉制作肉松,把军人们吃的食物中毒,上吐下泻,事发后,赵某某跑路,官府发海捕文书,无法捉拿归案。
再有就是京城的兴旺粮行,给军队加工大米,掺发霉的,加入砂子;杭州盛达记粮行的老板,卖给军队的咸菜偷工减料,少放盐和酱油,就导致咸菜全都发霉了;杭州四海杂货行给军队生产面饼,用差面粉代替好面粉,渗用石碱,吃完了以后嗓子疼;松江的胡老板,卖给军队四万对军鞋,这混蛋也是偷工减料,做出来的鞋一穿就坏……
鞑军欲来,还没来,杭州却是各种牛鬼蛇神齐齐冒出头来,他们为军队提供了五花八门的劣质商品,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换作是和平年间,还真的没有这么差劣的商品,现在却应有尽有,不可思议。
之所以如此妖孽横生,主要是他们低价中标,劣货驱逐了良品。
比如孟之祥老婆孟余氏控股的百威集团制作的肉松、咸肉、咸菜、酱油和食醋皆为上等品,味道好,从不渗假,可它们贵啊。
其实比市面上的许多同类商品要便宜,奈何黑心商人的报价更低,关键在于和他们有关系的官吏多,高达百人,涉及到政事堂、枢密院、户部、工部、御前军器所、军器监、兵部等等衙门,他们这都形成一个个关系网了。
他们的关系根深蒂固,小人物的后面潜伏着大人物的影子。
有的人被执,有的人掉了官职,然而逃脱了应有的惩罚的人更多,犯下了如此罪行,被砍头的居然一个也无!
李曾伯没有掀起大狱,既无能力也无精力,毕竟备战要紧。
他只能委派信得过的人去监督兵器、医药、军粮、军资的质量,许多商品,他亲自拍板去购买,他选择那些名声响亮的商家,价钱稍贵也无妨。比如百威集团制作的肉食和副食品属于免检产品,直接用上。
他对他的亲信鲁大能说道:“待此间事了,只怕弹劾我的人能从清泰门(杭州城东门)到西湖了!”
现在是事急从权,李曾伯特事特办,但那些御史是不会放过弹劾他的机会的。
李曾伯勇于任事,带来的后果就是易遭人弹劾,道理很简单,不做无错,做多错多。
他公忠为国,不惮日后的命运,不断地解决掉各种各样的麻烦时,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最致命的一刀居然来自宫中,来自他最尊崇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