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里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上楼的时候,莫惟明这样说了。其他人不由得都望向他。
“这里是做什么的?”
“都是关于项目的。每一层,都模拟了不同生物的生长环境,各有一套自适应的循环系统。”
“哦?”女佣兵来了兴趣,“照这么说,它们现在还在运作?”
“不可能。”
“为什么?这儿不是能正常供电吗。”
“目前还没有谁能创造出完全封闭的循环系统……多少需要外部干预,增加一些资源,或者清除一些环境无法分解的垃圾。人一走,这些小型生态系统很快就会崩溃。”
“它们还在运作时,应该很壮观吧?”
“是啊。海洋、雨林、草甸、高山……甚至通过控制气压来模拟不同海拔。而且,每一种环境,都有很多个。因为要随时替换。”
“替换?”
“嗯。因为这里正是测试生物能否在自然界中,正常生存的试验区。我的父亲当时是这么给我讲的。现在回过头看,他说得不够全面。实际上,也是测试那些生物,对环境是否会产生不可控的影响吧。”
“也就是所谓‘有害生物’与‘无害生物’了。”殷红补充说。
“是啊。每一棵树、每一块草皮、每一升水,都是重要的模块,有专人维护,以随时调整或者重新构建一个新的系统。”
“像是人造的小世界一样……”女佣兵感慨,“还挺——那个词怎么说?浪漫?”
“我也觉得。”殷红饶有兴趣,“这种好地方,老师从来没有带我看过呢。可惜,现在只有残骸见证它们过去的存在。”
不需要殷红额外提醒,莫惟明的伤感早已溢于言表。他多少是怀念着那些时候的。睹物思人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或许在外面的时候,他的心情尚且可控。可越接近“事件”发生过的痕迹,也就越接近他所失之交臂的“历史”。
“这一层是……”
他们已经来到二楼。一楼没什么可看的,只有绕着建筑一周的环形走廊。中间无法进入,因为被锁起来了。二楼倒是没有锁。横穿过环形的走廊,进入中间的大型空间后,几人都因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噢。因为有乔木,所以中央三层连起来的区域,都是模拟的树林。”莫惟明向他们解释,“不过,都已经枯死了。这里是环状的建筑,上层露天。但为了模拟夜晚的环境,上面会有深色的防水布。时间严格按照正常的二十四节气走,每天掐着小时。”
说着,他靠近前面宽阔的、巨大的玻璃。天光落在死去的木头上。已经不再有落叶。它们像一根根褐色的针,直指着井口似的天空,无言地伫立,无言地诘问。
莫惟明的表情有一瞬的惊讶。
“……啊。原来是这样吗。”
“怎么?”
其他人纷纷来到玻璃前。他们向下看去,立刻明白,莫惟明刚才说的“枯死”并不准确。乔木和灌木,都是被“沤死”的。污浊的淤泥溢出地面,积水也蔓延地平以上。由于没能成功进入一楼,他们一开始不知道,几乎四分之一的高度,都蓄了雨水。
“我猜,是因为无人维护后,树木逐渐枯死。”莫惟明分析道,“落叶太多,加之年久失修,排水系统出现故障。在强降雨的影响下,这里成了一座小小的沼泽。估计到了夏天,水位还会更高一些。”
“要是能从一楼看到蓄水池的断面,估计还挺精彩。”女佣兵说。
“玻璃真挺结实。”军医这样评价。
他刚说完,曲罗生就用食指和中指交错,弹向玻璃。甚至没有发出清脆的声音。可见这层玻璃的确非常坚固。
“估计这里用的是和海洋区相似的玻璃。”莫惟明说,“甚至,更结实。因为它必须能承重,还要全方面抵御随时会发生的、动物失控的情况。
“我们可要小心。”有人说,“不知道这里还会有什么危险生物,像外面一样。”
“我暂时没有听到不属于我们的心跳声。”曲罗生说。
“这儿没有海里的生物吗?不是说,外边儿有么。”大哥问。
“有,在地下。”
嘴上这么说,莫惟明却抬起了头,望着中央靠上的地方。其他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从外部可以轻易看出,这里的上几层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是谁做的人尽皆知。
“我想上去看看。”他果然这样说。
“嗯……需要我们的人跟着你吗?”殷红说,“毕竟还不知道上面有什么。”
“既然已经被破坏了,想必那里的生物也不剩什么。毕竟我们从一楼上来时,没有看到其他什么生物环境。也许从三四楼的破口逃走了。”
“好啊。不用勉强。不过,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免得你在上面遇到什么麻烦。”
“好,谢谢。”莫惟明平静地说,“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对讲机联系。”
难得平和的对话。几人回到楼梯口,目送他独自上楼。他的背影一如既往,高高瘦瘦,在光下显灰的中长发有点儿乱。殷红一直觉得他走路不稳,毕竟他那样弱不禁风。
三楼的设备很贵。这里有些高原环境,要控制箱内气压;甚至还要模拟极寒,需制冰机持续运作。冰箱是燃气式的。莫惟明也是到了曜州以后,才发现冰箱不是谁家都有。大多数家用的,也都需要手动定期放冰。
曜州算是大陆最先进的城市了吧。父亲大约也清楚,自己难以适应更贫瘠之地的生活,才托人安排了这边的工作。即使如此,初来乍到时他还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那时候他对钱还没什么概念,只是单纯模仿着同事们的消费水平。后来,莫惟明才意识到父亲准备的存款,已足够自己跻身上流社会。若不沾三项不良习惯,一辈子荣华富贵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那太醒目了。他只想度过安稳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