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咳嗽着醒来,被春夏秋冬四位贴身丫鬟各自念叨了一通。
“夫人,就算天再热,也不能用太多凉气的东西!”秋知蹙眉。
“是啊,自从您小时候在将军下葬那天哭得昏过去,伤了心脉,大夫就说得好好将养,您别总是这样,让我们担心!”冬晓接话。
这就是木槿的春晓秋冬四个贴身丫鬟,春柳、夏风、秋知、冬晓。每一个都是原生心腹一般的存在。
“知道了,”木槿想先像往常那般敷衍过去,但是这回没那么简单,她得到了一碗更苦的药。
真是……木槿嗔他们几声,但还是乖乖喝下。
只是门外两个反而开始发愁。
“大夫说,姑娘郁结于心,再这样下去,身子真要坏了。你说,姑娘是不是……还想着那位李郎君?”夏风咬唇快哭出来,“小姐这是要熬空自己!”
“当年是夫人吩咐下来的,我又有什么法子!”春柳也是满是愧疚。
“我找同乡探听,他们说那位李公子年前就娶妻回乡去了。”
“唉。”
原来当年他们并不是找不到李公子,而是找到了一位符合小姐形容的公子,是当朝驸马吴光彦的表弟,住在静安公主府中。
夫人让人瞒住小姐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这吴光彦家都是一家的吸血虫,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夫人不想小姐逃过吸血宗室,却逃不过吸血丈夫。
其二是吴光彦表弟李公子,明面上说是来投奔公主,进京备考,实则吴光彦母家这一脉,各个绝色,大家都说这个李公子,其实是静安公主的面首。
难道要他们和公主抢人么?
于是夫人下令,瞒住小姐,只说没有找到这个李公子。
“他回家成亲,是不是证明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夏风有些难受。
“到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春柳无奈,喊夏风不要再提起往事,“现在我只求长生天,让将军爱上小姐,小姐这样和善的人,该是长命百岁才是!”
两人平复情绪,擦擦眼泪,这才继续进屋伺候木槿。
李锦晟又有两晚连续梦到木槿。
他和木槿偷偷从后门跑出去,因为木槿说从小到大没见过乞巧节是什么模样,他刚好也没有,所以偷偷抱着据说生了两年病,很久没出门的木槿,从后门逃出来。
此时应当是他十四岁的时候,宫中的武师傅很喜欢他,经常给他开小灶。
他的气功修习得很好,身上也终于有一两件合适的衣服。
就是还是有许多伤痕,虽说青紫,但年龄大了,那些兄长们也不敢再踩断他的骨头,所以只是疼,没有那么难捱。
只是木槿会心疼他,给他塞伤药。
他又带不回去,这只是一个梦。李锦晟面上嗤笑,但心中总归是暖的。
“晟哥哥,你家里人真的好坏,怎么总欺负你呢!”木槿已经八岁了,知道李锦晟名字的正确发音,嘟囔着抱怨。
李锦晟笑笑,摸摸小姑娘头顶上两个啾啾,原本戾气重的眉眼因为她的话舒缓平复,少年认真对她说:“我们难得一见,作何要提起那些败心情的人?”
两个从未在重要日子出门的人,非常开心,一晚上疯玩了许久。
虽然是男女相见的日子,但两个小孩儿也能找到好玩的地方,糖人、面具、灯笼,还有河灯。
“帮我写,晟哥哥。”木槿挑了一盏最漂亮最贵的河灯,这些都是她付的钱,这个时期的李锦晟,身上没有一点钱。
他也不觉得不好,因为下回见面,自己就有所资产,可以给她花了。
于是他提起笔,低下头问她:“写什么?”
木槿提起三盏灯,一个个指着说:“这一盏写,李锦晟所愿皆所得,不要再受伤;这一盏写,娘亲长命百岁,平安康健,和春夏秋冬陪念念一辈子;最后一盏给念念自己,写念念长大之后衣食无忧!”
李锦晟心底酸软,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桥上开始放起烟花,众人将河灯依次放入水中。
见木槿沉醉于烟花下,于是匆忙跟着她说的写下来。
两个人蹲在河边,拨水将河灯送向远方。
“念念。”
“嗯?”
在长久的平静后,李锦晟才开口道:“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这个梦太真实,真实到李锦晟开始怀疑,真的有人能梦见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吗?
两人回府,站在廊下,木槿有点不舍的看着他:“哥哥,下回见。”
挂在窗户边的铃铛声响起。
李锦晟突然,转头往正门那儿跑去。
此地,究竟在京城何方?
门前牌匾被雾气遮挡,李锦晟呆立在原地,直到失去意识。
果然。
他也从中抓取到一点规律,就是每次和念念见面时,梦中念念的年龄都是两岁两岁加起来,相当于他两年见念念一回。
梦中念念与他相差6岁,也住在京城,有时候他觉得,是否是自己幼时的生活太惨了,才做下这种梦。
但很明显,他自己不讨厌这些梦,甚至还有些期待。
不知是否因为思念太重,隔天他再次梦见念念。
铃铛声起,迷雾消散,十岁年纪,被困在家中佛堂的念念躺在几个蒲团上,百无聊赖地摇着手中的铃铛。
见到从窗户跳进来的李锦晟,她愣了一会儿才笑起来。
“晟哥哥!”扬起来的声调很快压低,小姑娘坐起来拍拍身边的蒲团,示意他坐下。
李锦晟看着她比同龄人瘦的身子,有些不满道:“不是说身子弱么,为何要你一个人在这么湿冷的地方呆着!”
他看外面还守着两个人。
木槿笑笑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将蒲团下藏着的书扔给他,便自顾自地撩起他的袖子,想看他身上有无伤痕。
还好,手臂上都是一些密密麻麻的伤疤,看起来是过了很久的模样,没什么新伤。
李锦晟带着点怜色,任由小姑娘检查,自己翻开小姑娘手上的书。
《孽海缘》,一本关于男女情爱的话本。
翻了几页,有露骨的描写,于是也红温起来,生气道:“小小年纪,看这些……你、你!”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身边人若是有惹他生气的,哪能让他‘你你你’个没完,都是该罚罚,该杀杀。
但是目前情况就是,仅梦见这几晚,他几乎拿木槿没什么办法。
“晟哥哥就别训斥我了,我娘都罚我抄三十遍《女诫》了。”木槿哭唧唧的,头上发式发簪都换了样式,从小女孩渐渐长大。
李锦晟无奈笑笑,听她恭维自己又长高,又俊俏,实在是难以忍受这种彩虹屁,于是扬起嘴角问她:“还剩几遍没写?”
“三十!”理直气壮盘腿坐直的木槿眼神亮晶晶看他。
“……我是可以帮你,但是你总得先抄一遍,让我看看你的字迹如何?”
木槿撅起嘴,终于移到桌子面前,慢腾腾提起笔开始写。
一开始还挺好,看木槿有模有样抄起字来,自己娟秀,心中挺开心。
短短两年,她从不懂书写到现在游刃有余,就证明木槿家中没有懈怠她的学习,这证明她受到了长辈的疼爱。
可是当木槿开始抄‘卑弱第一’的时候,李锦晟面色便开始变得阴沉,什么狗屁东西?
接下来是‘夫妇第二’,李锦晟忍着心中戾气。
木槿写到一半,他终于受不了,夺过她的笔,气愤道:“这是什么……给别人家养一个女奴隶么?”
“女诫吗?每个女子都要习得的,”木槿对这种东西好像没什么反应,“反正娘叫我抄,我就抄了。”
“……你不需要记这个,念念。”
李锦晟抽出一张新的宣纸,用镇纸压好,提笔模仿木槿的字迹写下,承诺她道:“有我在,你永远不用学这个。”
他暗骂,等他醒了要将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都给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