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公主断指一事后,太子妃与太子彻底决裂,连舒皇后设宴,李令光也称病抱恙,不肯与太子同席。
俞成靖也不去勉强她,只吩咐两位良娣澹台氏和解氏陪同。
反正今日宴会的主角是青鸾郡主和呼延公子,谁出席作陪并不重要。
而且李令光如此任性,让不知内情的人只会觉得她愈发跋扈嚣张。
宴设在清泉宫,因此宫挨着一处活泉眼,引水穿过庭院,可行流觞曲水之乐,所以常有一些非正式的宴会选在此处。
呼延令林格、太子还有两位良娣先后到时,徐王妃和郡主已经到了多时。
而且舒后和慈航公主正听明鸾奏琴,示意来者不要言语打扰。
太子等人只略略参拜后便悄声入席。
清泉宫的庭院有一处专供表演的台,因六角都立着越女舞蹈的铜烛台而得名越女台。
此台六面围着一人高的素纱银屏,精缫的蚕丝和银丝交织,薄如蝉翼,视如轻雾般迷蒙。
如若是夜晚,燃起烛台后,里面有舞姬歌伶表演时,如同将人至于灯笼中,像观赏走马灯和皮影戏般。
但此时是白日,日光晃得银丝光辉非常。
俞明鸾如同裹在幂篱中的女子,只朦朦得能看一个大概。
明鸾的琴是在宫内待年时学的,经宫廷乐师吴惟长点拨。
他是当世琴艺大师,惠帝时得赏识召请入宫。
吴惟长视俞铠为知己,只肯奉帝王诏演奏,十分骄矜。
且他性格有瑕疵,洁癖就算了,还十分以貌取人,不喜与相貌平庸或丑人打交道。
如若见到相貌十分丑陋的人,哪怕是高官权贵,也要用他随身带着的一柄小折扇掩面,不肯视人。
惠帝倒是十分纵容宠爱他,不仅不去责怪他,还特地赏赐了一柄玉骨折扇给他用来遮面。
惠帝驾崩后,他发誓不再公开演奏,因此一些以往被他的罪过的人便上疏说他对新帝大不敬。
吴惟长也曾以年事高为由祈求离宫,欲隐于乡野,可贾太后喜欢他,便强留他在宫里。
不肯演奏那就替乐府选选琴师,教教皇子公主们琴艺。
然而乐是需要天赋的,与通过练习可以弥补的其他五艺不同,尤其是奏琴。
若无天赋,即使学习一些入门知识都会觉晦涩。
所以即便是皇子公主,去学琴也不过是为了见一眼当世第一的琴师,以及见识见识他手中的稀世古琴罢了。
明鸾算是皇子公主里较有天分的一个,再加上姿容美丽,算得上是吴惟长青眼有加的学生。
如今,吴惟长年过古稀,老病使他即便教琴也教不得了,双耳近乎失聪。
前月时,他预感自己大限将至,将一柄他钟爱的古琴赠给明鸾,另一柄惠帝赐与他的琴,说是死后要贴身随葬。
慈航公主也到了启蒙的年纪,对琴十分痴迷,因不能亲耳听吴惟长奏琴而失落。
舒后便邀请明鸾用那柄古琴演奏,也算是替悉檀弥补些遗憾。
这也是为何明鸾会在此地奏琴的原因。
一曲罢了,全场静默,舒后轻声问公主,“你听懂了?”
悉檀摇头,她不过是初入门,更不提呼延令林格,即使徐王妃和解节,也只敢说略知一二。
见悉檀摇头,舒后笑起来,说:“琴曲本就高深莫测,不同的人听,触动不同,且大多与阅历和心境有关,你这么小,即使学了琴也跟我们不懂琴的人差不太多,只听个热闹罢。”
众人都已从方才的琴音中抽离出来,只有俞成靖还沉浸其中。
他不知其他人有没有听懂,但他也算是个琴痴,只不过碍于身份刻意隐藏自己的爱好。
那一曲是吴惟长最后的作品,他听力残存时所做,做完后就大病难起了。
也有人说是这一曲耗尽了他的心血。
俞成靖也曾叫乐府里最好的琴师演奏过,甚至换成琵琶和箫,但怎么也体味不到曲名的意境。
直到方才听明鸾演奏,真好一曲“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俞成靖正出神,魂游未归时,解节低低地叫了他一声,原是皇后问他话呢。
解节怕太子这副痴迷的样子令呼延公子起疑心,十分紧张的观察令林格,好在他的注意力都在郡主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太子。
俞成靖恢复如常,起身回话道:“这个投壶表演十分新奇,其技如神,请母后、叔母一娱。”
令林格不敢直视郡主,借着看投壶表演,余光一直瞟着她从台上抱琴而下。
她没有穿深衣,鹅黄色的裙子配绛帛,高挑而丰美。
绕过回廊行至席间,令林格甚至觉得自己闻到她裙角沾染的松香的气息。
这投壶表演是杂技形势,配上鼓乐演员一会儿翻跟斗一会儿飞跳的,弄得人眼花缭乱,十分热闹。
突然两名表演者掏出带镞的箭来,朝着俞明鸾和呼延令林格刺去。
席间的人还以为是表演,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明鸾反应极快,双手拿起案上的盘子挡住了刺向她的箭。
箭撞裂盘子,但也被这一下格挡偏了方向,本要正中咽喉的箭只擦了下明鸾的腮。
被撞裂的半边盘子还算锋利,明鸾想留活口,本来有机会割穿刺客的喉咙,她却朝着刺客的眼睛狠划了一下。
那刺客因剧痛下意识捂眼睛,明鸾越过矮几,用自己的批帛塞进刺客的口中,防止他吞药或咬舌自尽。
而本应自保的俞成靖却从对面奔向明鸾,扑身将她护在怀里,撞得明鸾一趔趄。
本想制住刺客双手的她差点被扑倒。
这会子侍卫呼喇喇全都涌了进来护驾,尤其将宝座上的舒皇后和她身边的公主围成铁桶般。
令林格虽没有被刺到,但刺杀他的那名刺客见事败已经吞药身亡。
而另一个因为没来及自尽,被侍卫当场捆绑好押下去了。
明鸾脸上的伤很浅,只是被箭锋划了下,但俞成靖因惊吓有些失去理智。
“你怎么样?快来人!叫太医来!”
在他眼里,明鸾简直受了不得了的伤,不知道的还以为刺中了颈脉。
明鸾挣脱他钳制自己的手,回他道:“殿下不必高呼,这点伤无碍。”
太子如此失态,解节瞟了瞟在场人的反应,舒后被围住了没看见,徐王妃爱女心切没心思想其他,令林格和澹台镜倒是都蹙眉盯着他俩若有所思。
解节心底一冷,心里不停祝祷着‘千万别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