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晴,你……”
“很难听么?”许慕晴微笑着打断他,“你做得出,就不许我讲得出吗?那个公司,现在账上可还有一分钱?错了,我应该问,那个公司,现在到底欠了多少钱?”
萧方舟不防她已经知道,脸上的神情有一丝丝的愕然,但他很快就僵着脸说:“你想太多了!”
“是不是想太多,你我心里都有数得很。你说不需要做什么财产评估,好,可以。你说不想让我吃太多亏,这一点我谢谢你。但我对你的公司不感兴趣!我不管你对它甚至对我做了什么,我现在都不计较了,我只要房子、车子,还有孩子。萧方舟,我不想再就离婚的事和你扯来扯去,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个事,你要么就答应,要么,不离也可以,我们就这么拖着过着,以后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或者拿刀逼着我,我也绝对不会跟你离婚的!除非我死,否则,我将一辈子占着你萧方舟法律上妻子的名义,我会尽可能用这个名义去做一些让你‘高兴’的事情,比如说,没事抓抓你的奸,让你们这些狗男女更出名一些;比如说,多干点‘好’事,给你们老萧家‘增光添彩’;再比如说,让你萧老板的头上更亮眼一些,放两顶绿帽子让你戴一戴……别以为我做不出,也别以为除了你真就没别的男人看得上我了,那个蒋开,还记得吗?他就曾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在君诚那长期开了一间房,就等我过去。你猜,如果你不离婚,我会不会去,嗯,会不会?”
许慕晴越说,萧方舟的脸就越加黑了一分,到最后听到那个蒋开的名字的时候,更是黑如锅底。
许慕晴说的这个人,萧方舟自然很清楚,他是他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中年男人,成熟、有魅力,好色是业内出了名的,但这人能力相当不错,从他手上抢了不少单子过去,且经常以挖萧方舟公司的墙角为荣,说他勾引许慕晴,还好几次,萧方舟是绝对会相信的。
他盯着许慕晴,目光冷幽幽的,像是想要把她看穿看透。
许慕晴便也任他看着,不急不除地喝着手中的茶,一副任君考虑,任君选择的模样。
萧方舟见她这样,不由得痛心疾首:“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
“变成了哪样?”许慕晴笑,“变得刻薄了?还是变得放肆了?萧方舟,我都家破人亡了,你还指望我能变成什么好人不成?我不杀人放火灭你全家就已经算是很好很好了。所以,你也别逼我,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好聚也好散。往后路归路,桥归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便是陌路相逢,也只当作没有看见才是最好。”顿了顿,她又略缓了缓口气,“当然,孩子我会带好的。我这一生,从你这儿吃够了苦头,大约是再不会结婚的了,我会好好带着隽东,带着许可,尽心尽力地培养他们。倒是你,你会吗?别跟我说你会好好带着他,就是你想,你也不可能做到。你要忙公司,还要忙着跟新女朋友们约会,忙着应付你那个极品的娘,隽东那么小,交给你,无非也就是交给家里的保姆罢了,你觉得这样,对他的成长会有好处吗?我也跟你保证,一定不会让隽东疏远你,不会在他面前说你丁点的不是,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会是他的好爸爸,随时随地,只要你想,你都可以去看他,甚至长大了,他要是觉得你那边条件比我好,想要再过去跟着你,我也绝对不拦着他。”
越讲到最后,她的语气越是和缓平静,甚至还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感伤,“还有那个房子,你当我是为我自己要的么?无非也是给隽东留一点后路。万一将来我养活不了他,你也不愿意管他了,好歹,还有一套房子,是留给他的。”
萧方舟这回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听到后来也颇是动容,又沉默了一会后,他说:“你让我考虑考虑,过后我再答复你。”
许慕晴很知道松弛有度的道理,便神色淡淡地点头说:“好。”
萧方舟走了以后,许慕晴留下来又坐了一会儿。
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慢慢地喝着,将和萧方舟之间的对话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最后她觉得,这一次,应该是可以离成了。
出事以后,他们见面多是针尖对麦芒,她这样子掏心置腹一般的示弱,应该还是多少可以触动他的。
果然,三天以后,又是同样的地方,萧方舟带去了律师,还有事先拟好的法律文书。
离婚协议基本上是按照许慕晴之前说的写的,孩子给许慕晴,房子和车子也给她,但是,必须全部都转到隽东名下。
许慕晴都同意了。
双方签字,律师公证,给房子过户,车子倒还是留在了许慕晴名头上,因为小孩子未成年,上不到。
然后约了日子,一起回老家的民政局将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民政局意料之外的忙碌,他们还排了好一阵子的队,各自坐在椅子的另一端,默然无语。
许慕晴甚至都记不太起她和萧方舟当初来办结婚证时的情景,并没有太激动,也没有很欣喜,唯一的记忆就是匆忙,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着,以至于□□的工作人员都不得不问他们:“是自愿的吗?”
所有的手续都办妥以后,两人又接着赶了回去,进城以后,萧方舟问她:“带着隽东我们再一起吃餐饭怎么样?”
他以为她会拒绝,就像过年他邀她一起团年时那样,没想到,许慕晴却点了点头,说:“好。”
带上许可,四个人一起去吃这餐散伙饭。隽东还不太会说话,自然也不懂得什么是思念,但分开得再久,他还是记得萧方舟,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离开她的身边,笑眉笑眼地咧着嘴冲他张开手臂,清清脆脆地喊他“爸爸”。
血缘的承继是很神奇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将它们生生阻隔。许慕晴也不想做这样的阻隔,她是个女人,再怎么样也替代不了父亲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她会帮着他好好保存着,爸爸这个名词该有的感情和意义。
因此她任隽东和萧方舟亲昵地玩闹,只是带着许可默默地在一边看着,当萧方舟把隽东放在肩膀上骑着飞走的时候,她有注意到许可眼里的羡慕和失落,就将她抱到自己膝上,和她说:“可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身有残疾的人,但是他们照样伟大,他们可以成为科学家,也可以成为运动家,还能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相反,也有一些身体正常但心有残疾的人,这些人,他们总觉得这个世界亏欠了他们,他们做了任何错事,就把责任归咎于生活的不圆满,说自己没有得到足够多的爱和关怀,可其实,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和圆满的,谁都会有感到遗憾和失落的时候,但只要你懂得珍惜,知道感恩,没有丧失爱的能力,哪怕没有爸爸妈妈,你也照样可以活得无所畏惧,活得顶天立地。”
许可就问她:“姑姑,什么叫无所畏惧?”
许慕晴答:“无所畏惧就是,不管你失去了多少,你都不会觉得害怕。就像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你没有,那也没关系,当没有更多的人来爱我们的时候,那我们,就好好地自己爱惜自己,保护自己,珍重自己。”
许可还太小,对这样的话似懂非懂的,但是她也知道姑姑说的是对她好的,便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姑姑,好好地爱自己,就是要好好吃饭,乖乖上学,努力读书。”
许慕晴笑,很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不料许可话锋一转,又说道:“那姑姑你也要好好爱自己啊,多多地吃饭,姑奶奶说,你吃饭不乖,所以瘦得风都可以刮跑了呢。”
许慕晴忍不住失笑,她自己的姑姑倒是操心,还晓得用这种迂回战术了,便道:“好,姑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
“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很认真地互许了好好吃饭的承诺,倒把在另一边和萧方舟玩得开心的隽东给勾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往两人中间扑,小手儿伸过来欢快地说着:“拉钩、拉钩!”
许慕晴就笑着也钩了钩他的手指。
这餐饭直吃得华灯初上,隽东和许可才意犹未尽地跟着回家,许慕晴没有让萧方舟送,自己开着车带着两个孩子走了。从后视镜里,她看到萧方舟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然后最后,他的影子慢慢被城里的灯光和车海人流所掩没。
她收回了视线,很平静地望着前路。离婚是她期望已久的事情,可她并没有太过欣喜,当然,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也不可能再为此感到失落和难过。
她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坦然得近于冷漠,仿佛是在经历别人经历的事情,看别人的悲喜和欢乐。
从此以后,父母、兄长、还有丈夫,都离她远去,她将独自努力活着,但是没有关系,她还有孩子,她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她还可以创造新的,属于她的更精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