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年底,刘氏第一家大型百货商场开业,从此摆脱了小超市格局,向着西部地区百货龙头企业迈进了第一步。
为了这次能引起好的反响,许慕晴不但在货架到达后还屡次亲赴龙城,同时大力建议刘维铭将其商场打造成旗舰店模式,让它变成为一个优质的品牌。
刘维铭虽然年轻,从他父亲手上接棒也没几年,但是他有干劲,尤其有着他父亲刘宏所没有的战略眼光,他很能接受许慕晴的建议,便又压着他老爹追资,着重用于人才引进和商品改进。
刘家商场一开业,火爆全城,第一天的销量就达到了近三百万!
三百万,这放在一线二线城市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内地已经到了n线级的小县城,这个数据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一般令人惊讶。
尤其是,那时还只是2004年。
伴着刘氏商业的大成功,许慕晴作为超市部分用来重点招揽顾客的疏果架自然也引起了周边很多商业人士们的注意,如萧方舟所预料的,刘维铭家的商场,成为了许慕晴打开市场的缺口,在其后,她又接二连三地接到了好几家即将开业或者准备要开业的超市的订单。
虽然地方依旧有些偏远,虽然萧方舟也放下身段,下了大力气对她进行围追堵截,但是她的产品质量摆在那里,仍有些不买品牌账的客户看好她,像刘维铭就是她很忠实的客人。
许慕晴也许离所谓的成功还有很远很远,但是萧方舟为她建立的防线已经是摇摇欲坠。
单子也有大有小,甚至还有些,刨去费用根本就赚不到钱,但这一点也不妨碍许慕晴的热情。
那个年,她过得忙碌而充实,而接下来的两年,她更是时常奔波在外面。
以至于有一天,隽东都忍不住和她抱怨:“妈妈,你再不回来,我就快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
隽东已经四岁,上幼儿园了,他们六一有亲子活动,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在,他也很希望许慕晴可以去。
这就是所谓的有得必有失吧。
为了事业,她不得不牺牲陪伴孩子们的时光。
所以这一次,许慕晴做完最后一单时,就放了自己几天假,同时打算接受家人朋友的建议,请两个业务员。
只不过,只要肯努力和用心,钱好赚,人却并不好请,许慕晴趁着休整的当儿见了好些个人,都不大满意。
现在的孩子,多数都有些好高婺远的毛病,能踏踏实实低下头来从头做起的,少之又少。
这一日是周末,许慕晴特意腾出半天来陪孩子们,直玩得筋皮力竭,等到孩子们都午睡过了,才去工作室见了一个从别家跳槽过来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二十三岁,口气狂得很,一副天宽地广任我游,谁都不在话下的模样,许慕晴暗示了他几回,说她家庙小怕是供不下他这尊大佛,承载不了他的伟大理想,他都仿佛没有明白过来,照样和她侃得热火朝天。
生意做得久了,许慕晴也学了几分圆滑,轻易不会把人一踩到底,想着横竖无事,就再见识见识什么是年少轻狂也是好的。
正见识得目瞪口呆心底咋舌不已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竟然是一个久未联系的人。
是田军。
她心里当时就跳了一下,还以为田婷婷出了什么事。
结果,田军只是说:“刚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我姐的费用只到这个月底。你是什么意思啊?是让她就这么出院了还是继续住着?如果出院的话那我跟你说,我们家管不起她的,横竖当年是你哥伤了她,这个责任你得负到底。”
还真是久违了,这样子无耻又无理的嘴脸。
世上的人总是有百种百样,有些人,视亲人如命,同样也有些人,对待亲人,还不如对待街边遇到的一个路人更亲切。
许慕晴笑着说:“我会处理的。”就挂了电话。
这一下,她就是想好好呵护一下面前这位年轻人强大的自信心都不行了,只得打发他:“不好意思哦,我还有急事,得去处理一下。您的才干还有抱负我都了解了,这样吧,如果有需要,我再给您打电话怎么样?”
那人就也跟着站起来,一边和她往外面走一边哇啦哇啦:“那您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跟你说,错过我,你一定会后悔的,我这人我不谦虚地和您说……”
许慕晴开着车走出了好远,都感觉自己耳朵边还嗡嗡地响着他的声音,嘈杂而纷乱,让她忍不住就想起很多很多事情。
出城的路上有些堵车,等许慕晴赶到四医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太阳要落不落地挂在天际,红彤彤地只剩下半张脸。
田婷婷的主治医生都快要下班了,见到她过来,就又等了一等。
许慕晴提出想先见一见病人。
医生便带着她穿过重重铁门和围栏,到了田婷婷的病房前面。
那是一个火柴壳子一样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病床外,别无他物。田婷婷就坐在床上,她穿着医院里统一的病号服,头上蒙头蒙脑地戴着一层白色的纱布,身材胖了足足有一圈,看起来,就像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
听到有人进来,她也毫无反应,只是搂着个枕头,用做梦一样的声音嘀嘀咕咕地说:“我是杨贵妃,我的丈夫是李世明,他是皇帝,我是贵妃,是他最喜欢最喜欢的贵妃,快呀,快来讨好我呀。”
然后就是一连串令人悚然的笑声。
医生在旁边轻声说:“刚来的时候也是狠闹了几场,后来有一段时间也差不多全好了的,但她总是没法接受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停地自我催眠催眠,于是到现在,就成了这样,老觉得自己是杨贵妃,护士过来打针喂她吃药,还要下跪请安什么的。”
许慕晴沉默地听完,过了好一会儿问:“我能单独陪陪她吗?”
医生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尽量不要刺激她,如果她不想跟你说话,你也别去吸引她的注意。”
许慕晴答应了。
医生去了旁边的房间,只留下许慕晴在这边。
田婷婷自言自语了好一会,才终于扬起手,笑着说了一句:“跪安吧。”
她的手幅度伸得有些大,打到了许慕晴身上,像是受了大惊吓似的,她又很快地缩了回去,抱着枕头退回了到床的最里头。
因为久久没听到动静,她忍不住好奇撩开了一点白布,拿那只尚还完好的独眼,小心警惕地打量着她。
许慕晴忍不住,轻声唤了她的名字:“田婷婷。”
田婷婷没有反应,顿了顿后才有些恼怒地瞪着她说:“我不叫田婷婷,我是杨贵妃。我的老公是李世明,他很爱我,很爱很爱我,天天给我穿凌罗绸缎,吃山珍海味,我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天下所有女人都羡慕我,都妒嫉我!”
许慕晴:……
看着这样的田婷婷,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说,初入院时的她还只是半疯魔的话,那么在这样的环境里经过两年多幽闭以后,她是真的完全疯掉了。
她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成为她想象中的那个杨贵妃。
走出医院,许慕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也许是麻木,也许还有歉然,但是,她并没有后悔。
或者说是,她不想让自己后悔。
而且如果再重来一次,她想,她还是会做和当初一模一样的选择,花掉当时自己大半的积蓄,把这个女人,幽禁在这样一个地方。
不管是那时候还是这时候的许慕晴,都不允许她重视的人再出一点点意外,田婷婷拿许可威胁她,她就必须付出代价。
她不敢去赌,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许慕晴很快地驶离了这个地方,像是要把自己的良心也一起留在这里。
她车开得很快,是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这样的速度在直到和前面驶过来的一辆车差点发生碰撞以后,她才停了下来。
那辆车的司机吓得不轻,停下车跑过来狠狠踢了她的车一脚,指着她骂:“想死啊?!想死也别害别人啊!?你晓不晓得这条路限速是多少啊?会不会开车啊?!”
许慕晴只好苦笑着任他骂,不停地说抱歉。
过后人家走了好久她都一直停在那儿没有动,就那么愣愣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太阳慢慢坠落,望着天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望着外面那一大片荒弃的工地,发呆。
电话响了几次,应该是隽东和许可又在找她了,许慕晴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尽快回城,但是她走不动,也不想走。
她只想安静地就这么待一会儿。
终于她觉得自己呆够了,也平静下来了,发动车子准备离开,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瞟,她不由得又停了下来。
穿过路边稀拉的树缝,暮色之中,她看到那边的荒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几个男人拉着一个扎紧了的麻袋从车上拖下来,举起棍子开始不停地敲打。
从那个袋子挣扎时透出的形状来看,许慕晴很确定,里面是个人。
谋杀,这是她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遇到这样的事,并且有幸(或者说是不幸?)亲见,如若放在平时,许慕晴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她所能做到的极限大概也就是替那麻袋里的人报个警。
而等到警察赶过来,或许那个人已经挂掉了。
但她今日心里正因为田婷婷的事情堵得慌,摸起电话报了警之后,她想了想,又从后面掏出一个警报器挂在了车上。
这个高仿的警报器还是猫猫帮她从刘维铭那要过来的,因为她经常往偏远地儿跑,有时候难免会有开夜路的时候,所以放这么个东西在车上,急用的时候也好壮壮胆。
放在今日,这东西也一样好用,那些人显然不是真的亡命之途,看到许慕晴的车子一路呜啦着往他们那地儿开去,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就扔了棍子,齐齐上车跑掉了。
许慕晴开着车将他们跟出很远,确信他们是真的离开了以后,才又返回到刚刚事发的现场。
她下车走到麻袋旁边,发现它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里面的人还好不好。
虽然有些害怕一打开来会见到某个肢体残破的“尸体”,但她犹豫了下,还是伸出了手。
许慕晴的绳子一解开,只将袋口稍微露了一点,毫无意外地,她就看到了一张五颜六色的脸。
然而意外的是,她看到的,是一个还有些熟悉的,她很难相信,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的人。
秦力。
典石成金的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