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探着将手指放到他的鼻下,才将将放上去,秦力的眼睛却忽地睁开了。
他的眼睛很亮,幽深如海,映着天边灿烂的夕阳,清泠泠地泛着幽光。
许慕晴吓了一跳,他好像也挺意外的,而且显然还记得他,一刹的惊讶之后,他还冲她笑了笑:“咦,千杯不倒?居然是你啊。”
许慕晴本来是紧张又错愕的,闻言一阵无语,只能无视他的调侃,冷着脸问:“你还好吧?”
秦力这时不装死了,从袋子里挤出来,扭了扭,疼得嘶嘶的,嘴上却还是逞强说:“唔,还好吧,好像零件都还挺完整。”
许慕晴:……
她本来和他就不熟,见状便说:“还好就好,那你多保重吧。”
转身便想要上车,秦力却又叫住她:“嗯,不帮我把绳子先解开吗?”
许慕晴顿住,老实说,看到他那个样子,她以为他其实是一点也不想被解救,却也没跟他抬杠,仍旧帮他把绳子解掉了。
然后秦力就很自然地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许慕晴:……
看她站在那儿没有动,秦力还催促她:“快走啊,怎么啦?”
貌似还很嫌弃她呆呆笨笨的模样。
许慕晴只好说:“我报警了的。”
言外之意是,秦先生您很应该留在这里等警察,然后趁机把那些揍他的坏人给抓起来。
秦力伸手抚额,一副“你怎么这么麻烦”的表情,说:“那就再打个电话回去,说是你看错了,当然,你非要说你报假警我也没意见。”
许慕晴:……
她觉得自己一时善心,似乎做了件很愚蠢的事情。
上车以后,秦力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闭着眼睛靠坐在那儿,表情淡淡,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纯粹不想跟她说话,除了略略有些狼狈,一点也看不出他刚才差点被人拖到荒郊野外进行灭口。
他不开口,许慕晴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遭遇,她虽然略有些好奇但也没打算追问,进了城后她自以为很体贴地将他送到医院门边,才喊醒他:“秦先生,到了。”
秦力睁开眼,懒洋洋地看了看,说:“我不去医院。”
许慕晴偏过头瞄了他一眼,也不劝,就又问:“那您要去哪里?”
她顾念着他曾帮了她——尽管为了那次的帮忙她自己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但是她对他还是怀了一点点感激的,所以此时的她还算有些耐心,更何况,他现在的表情或许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是样子还是挺惨的。
既然已经伸了手,她也不介意再把手举得更久一些。
秦力也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映着他英俊的面孔,少了初见时的冷漠疏离,多了一点颓废的痞气,他说:“去你家怎么样?”
“嗯?”许慕晴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力仍是笑,笑容邪气而赖皮,他慢慢地清晰地重复了自己的意思:“就是说,既然你不想我被别人打死,那就收留我吧。”
许慕晴:……
她不得不很郑重地问:“秦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是不是,那会儿我不应该过去的?”
或者说是,他更希望被那些人打死,然后抛尸荒野?如果这样,她不介意这时候再把他送回去的,真的。
秦力笑,这次笑的幅度有些大,扯到了伤口,他忍不住又“嘶”了一声,抚着嘴角等那阵疼意过去了才说:“没有啊,我很感谢你的。”
许慕晴挑眉,万分怀疑地看着他。
秦力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只不过我无家可归了啊,所以既然你救了我,那就好人做到底,顺便收留了我吧。”
许慕晴当时就想回一句:“骗鬼去吧。”却到底还是保留了一些理智,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地说:“您还真是会开玩笑。”
她家庙小,可供不起他这尊大佛。再说了,如果秦力都要无家可归了,那这世界上还有有家的人吗?得尽是流浪汉了!
秦力的语气很认真,只眼里带了一点凉薄的笑意:“你都不看新闻的么?我家破人亡了啊,你不知道?”顿了顿,他语声清淡地给出了提示,“我姓秦,秦常彥,知道吗?”
许慕晴面上不由得僵了僵,秦常彥,很有名吗?
秦力就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看着她,无奈地拍了拍额:“还真是鸡同鸭讲啊!”却也并不愿意多说,语气十分自然地吩咐,“那就走吧。”
许慕晴的思绪还停在“秦常彥”是哪个名人那一头,仔细想想,这名字还真的很耳熟,但到底是谁呢是谁呢?嗯,怎么这么耳熟呢?她觉得自己快要想出来了,一心二用的结果是,她还真听话地发动车子开走了,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又问了一个蠢问题:“去哪儿呀?”
这回轮到秦力无语了,吐槽说:“千杯不倒你是故意的吧?”
许慕晴:……
许慕晴最后还是把秦力带回了家,她无法否认,哪怕她并不相信,他那句“家破人亡”还是触动了她。
杨阿姨看到她说去面试竟然带了个陌生男人回来,尤其这个男人看上去还特别惨,衣服脏破,脸上也满是伤痕,不由得很有些受惊。待看到许慕晴一切如常,这才放下了心,一边帮许慕晴接过东西,一边悄声问:“谁啊?”
许慕晴含混地解释:“一个朋友。”抬头没有看到隽东和许可,便问,“小家伙们呢?睡了?”
“哪有这么早?刚还在生气呢。”杨阿姨朝书房的方向呶了呶嘴,“才哄着了在里面玩玩具,许可在看书。”
许慕晴就先到门口瞄了一眼,姐弟两个,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在地垫上玩玩具,嘴里念念有词的,兴致浓得很。
许慕晴就没有打扰他们,又退回到客厅。她去年就搬回了离婚时拿到的房子里,原本她拿到房子的时候是想着,万一到时候要是生意做不下去,它还可以拿去抵押换点钱用的。
不过后来她生意做起来了,虽说大钱没有赚到,但养家糊口维持下去还是能够,想一想这边的环境到底更有利于孩子们居住和生活,就干脆又搬了回来。
杨阿姨不明白秦力的身份,这会儿看他那惨样正在问他:“……要不要擦点药啊?”
秦力对着许慕晴的时候还有些桀骜不驯,到了杨阿姨面前倒是彬彬有礼的像换了个人似的,教养十足地欠了欠身说:“如果方便的话,那就麻烦您了。”
杨阿姨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就笑了笑,让他在沙发上坐下了。
许慕晴看他那样也只是一笑,没等杨阿姨帮忙就转去厨房弄吃的,一边弄一边打电话给刘维铭,问他:“秦常彥是谁你知道吗?”
她总觉得这名字特别耳熟,刘维铭虽然来这地儿没两年,但他交际广,肯定是晓得的。
刘维铭还当真是晓得,不过他很夸张地嚷嚷着说:“喂喂,许慕晴你确定你跟我生活在一个地方吗?秦常彥你都不知道啊?在咱们这做了好多年的市长,去年下台的前市委书记呀。哇靠,跟你讲了多要关心政治多关心政治……”
许慕晴就很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她去打听秦力的事,那些人都是那样一副表情了,的确啊,市长大人的私生子,谁敢提,谁又敢多说?
不过也不怪她不记得秦常彥这名字,主要是,这位前市长后来的书记大人去岁倒台的时候,她正在外地忙着自己的生意,这种政坛上人物的来来去去,她又是向来不留心的,所以就算当初听过一耳朵,过后也就忘了。
才挂了电话恰好猫猫又打过来,许慕晴看着不由得失笑,这两人,算不算是默契十足?
就问她:“你知道秦常彥是哪个吗?”
猫猫很是莫名其妙:“什么秦常艳秦常红,谁呀?不认得。”
许慕晴就想,果然不是她一个人生活在火星的,连猫猫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不晓得,她不知道秦常彥是谁,也是很说得过去的吧?
她这头还在想着,猫猫已经转了话题,问她,“喂,你明天确定有空的吧?我要去选婚纱,你陪我一起来啊。”
许慕晴把手机夹在耳朵边,歪着头一边将剩菜放进微波炉里一边说:“选婚纱这样的事,不应该是你和你家小刘同学一起去的么,找我算是怎么一回事?”
说老实话,猫猫和刘维铭都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了,许慕晴到现在都有些不太敢相信,抛开别的不说,前者比后者都大好几岁呢,这“代沟”深得,得多自信才能填得平呀?
可世事发展就是这么诡异莫测,刘维铭那样一个花花公子一样的角色,两人因为一次酒醉稀里糊涂的调戏开始打打闹闹,到现在还居然就被猫猫这个大龄女青年给套牢了。
当然,猫猫除了身材略胖了一点,长得还是挺不错的,肤白、眼大、个性好还有钱,称她为白富美其实一点也不为过的。
只是怎么看怎么不是刘大少爷的品味,尤其是在知道他很钟爱曲婉然那一款的时候。
但他们一路走来,许慕晴看着猫猫从心动到行动,看着她很辛苦地追着他跑,她尽管不看好,却并没有阻拦什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更何况,就像猫猫自己说的那样,世上好男人很稀少,能有好运气遇到那样一个简直是万里无一,既然都是渣了,既然还是要结婚,那就选个至少外貌还过得去,财产也还有一些的吧,尤其她还是“老牛吃嫩草”了,就算以后分手或者离婚,她也不算很亏。
所以在这样豁达的人儿面前,作为旁观者,除了祝福,许慕晴想象不出自己要做些什么。
猫猫抱怨:“让他陪我选?算了吧?品味相差太大,合不来咧。行啦,你就行行好,陪我去啦,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宅得就只剩下你这一个朋友啦,陪陪姐姐,哈,乖,带上你家两个小盆友哈,俺婚礼上的金童玉女呢,也给他们挑两身,到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许慕晴就只好说:“行,那明天起床了我再给你电话。”
猫猫心满意足地挂断,许慕晴这边的饭菜也快好了,她出去客厅的时候,闻到的满满都是药油的气味,杨阿姨一边擦一边啧啧:“怎么就伤这么重啊,咦呀,这里不行,还得好好处理一下,怕感染。”
彼时秦力脱了上衣趴在沙发上,脸正好是冲着厨房这边的,许慕晴就看到他被揉搓得俊脸不停抽搐,整个人都快变形了,不由得一阵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