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
第二天上午,马氏正与孙女海棠商量买人的事,就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
崔婶匆匆赶到上房禀报说:“长房大姑娘过来了,哭得跟什么似的,说是族老们找上门来了,拉着柱哥儿教训,还指着表姑太太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表姑太太不想理会他们,打算避进屋里去,却被几位婶娘强行拉住,无法摆脱。大姑娘十分慌张,只能过来求援了。”
“反了天了!”马氏对海氏族人的怨气正浓呢,闻言顿时大怒,“额还没找他们的晦气咧,他们竟敢找到京城来?!长房如今住的地方是额替他们租的,那群废物敢上门去找麻烦,是不把额们二房放在眼里么?!”
海棠连忙起身出屋,走到前院去,看到海宝珠正坐在客厅里哭,仿佛泪人一般,面上既惊惶又委屈,还带着几分怨愤。她身边还有个丫头,是方氏近来才给女儿新买的,预备要陪嫁到乔家去。这丫头一直在安抚海宝珠,但腰杆挺得直,性情也沉稳,想来是她陪着海宝珠突出族老们的包围,跑到二房来求助的。
丫头看到海棠,忙低声告诉了海宝珠,后者抬头望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扑了过来:“二妹妹!叔祖母可在家?快去救救我娘吧!”
海棠忙扶住她,劝到一旁坐下,柔声道:“宝珠姐姐别着急,我阿奶在家呢,已经知道消息了,马上就会赶过去的。你先冷静下来,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族中长辈怎么会过来?他们怎知表姑在京城的住处?他们以什么理由教训宝柱兄弟?又凭什么指责表姑呢?”
海宝珠稍稍冷静了些,但想到母亲所受的羞辱与委屈,她的眼泪便立刻掉下来了:“宝柱和邱姨娘特地回了一趟老宅,只住了一晚便匆匆带着行李离开,族里原本还以为他们是回来取瓶子去卖的,私下还欢喜过,后来听得长房老仆们私下议论,才知道宝柱根本不同意此事,反而打算将瓶子送到京城来,给我做嫁妆,立时便炸了。他们只比宝柱和邱姨娘晚一天动身,急着赶来京城阻拦……”
海宝珠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老宅里那几个老仆妇,原是祖父、祖母生前得用的人,整日里仗着资格老,连我娘都不放在眼里,动不动就要搬出祖母的名号来吓唬人。我娘早就想打发了,偏偏族老们都说他们是忠仆,家里落难了,他们也不曾背主,理当厚待才是。我娘想着,这几个人虽然没用,但至少是忠心的,哪怕留着看屋子也好,就把人留下了。没想到他们在宝柱面前也倚老卖老的,惹得宝柱厌烦,压根儿就不想理会,若不是家里如今已缓过气来了,不缺这几碗饭,他早就把人打发了,哪里料到,这些老仆如今连忠心都丢了呢?!”
海棠听得皱眉,哂道:“本就是图他们忠心,才留他们在家养老的。既然忠心没有了,他们更向着族中旁支,不惜出卖家主的行踪,那就把人送给旁支算了,想来他们主仆间也能更相得。”
海宝珠咬牙,满面泪痕。她把话听进去了,回头就会让弟弟处置了那些老仆!
也不知道这些老仆都在族老面前说了些什么,族老们似乎认为,海宝柱之前一直不表态,如今忽然要将祖传的古董瓶子送进京城给嫡姐做陪嫁,是听了方氏的唆使,方氏虽然离开家乡,放弃了海家长房主母之位,但其实对海家财产有贪念,从不曾放弃过,一有机会就要哄骗海宝柱了。他们根本不相信,方氏明知道那对古董瓶子有多么珍贵,还能放弃送到嘴边的肥肉,因此,无论方氏如何辩解自己事前并不知情,也无意将瓶子给女儿做陪嫁,他们也依旧不肯善罢甘休。
至于海宝柱再三声明这是自己的主意,如今也在嫡母劝说下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而且他身为长房家主,有资格处理长房的财产,然而族老们依然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要以长辈的名义压住他,代他做决定。海宝柱十分气愤,然而他是个清正的读书人,哪怕心中再愤怒不平,也没法冲着长辈们发火,更不可能与他们动手,因此就被围困住了,想救嫡母方氏,也无能为力。
海宝珠哭道:“如今是邱姨娘护着我娘,不叫那些叔祖母、婶娘们伤着她。那些妇人虽然顾忌邱姨娘是弟弟的生母,不至于冲她大打出手,但也轻视她的身份,没把她放在眼里……”她方才真是慌了手脚,若不是新买的丫头提醒,她还想不到要到二房来求助呢。还好两家离得近,否则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马氏气冲冲地换上了五品诰命的礼服,带着崔婶与家中健妇来到了前院,在客厅外头听完了海宝珠的说明,冷笑道:“这伙人真是反了天了!什么时候长房的家主,也能由得旁支偏房的人教训了?!不过是虚长了几十年的岁数,一事无成,正经连个童生都没当上咧,倒好意思来做秀才的主!”
马氏对孙女道:“棠棠陪着你姐姐,额过去替你表姑撑腰,也叫他们知道,海家长房乃是一族之长,不是他们这些阿猫阿狗能随意欺负的!”
海棠忙走到祖母身边,压低声音提醒她:“阿奶记得爷爷先前说过的话吗?您只管拿当年族中各房在曾祖父临终前立的誓说话,当年他们可是得了不少长房的好处的,若他们要违誓背约,就把当年收的好处都还给长房,万万没有收了钱不干活的道理!”
马氏冷哼一声道:“放心,额都记着咧。若这还不够,他们还要说你表姑当年不该二嫁,那额倒要问问,若你表姑不该嫁进江家,保全族人产业,那他们是不是打算将自家的产业双上奉给江家人?!若他们当真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就权当这些年发生过的事都不做数,你表姑不曾进江家,也不曾护住他们的身家性命,她帮着保下来的财物产业,就全都交出去好了,做个账就说都叫江家人侵吞了去,把东西和账簿上交官府,也好叫江家仇人再判得重些。他们自个儿只需要吃西北风就能活着,连儿孙都不稀罕你表姑保下的银子,那额才信他们是真清高咧!”
海棠干笑,这个法子就有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味道了。若要做假账欺骗官府,海家也是有罪的……
马氏也顾不上什么有罪无罪的了。她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她带足了人手,不但有健妇,还有牛高马大的健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方氏那边去了。
海宝珠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似乎安心了几份。她回头问海棠:“我娘和宝柱会没事吧?”
“没事的,姐姐放心。”海棠安抚了她一句,便叫过墩子,低声嘱咐:“去锦衣卫衙门,给哥哥传个信,顺道也通知乔表哥一声……”
乔复乃是方氏未来女婿。方氏有难,他也该出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