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初穿过凌白推开的门,走出天井华宅,出现在眼前的是邀金花园的素酌阁。
涯初愣了一下,他知道素酌阁是摩由逻族神女的住所,郎瞳自五十岁被选为圣女时就开始住在这里,但他不知道凌白竟然有此禁忌之地的地图。
看来,这两人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亲近。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艳阳挂在素酌阁楼外的檐角上,日光闪烁,耀人眼目。人们应该都在午休,园子中空无一人。秋风习习,高大的月桂树上飘落朵朵黄色的桂花,淡淡的幽香散发出献祭般的哀伤。
凌白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站在桂花树下,抬头仰望着素酌阁的窗户,窗子半开,隐约可见窗内藕色的冰绡徐徐飘动。
涯初走到凌白身边,使用妖术无声地对凌白说道:“事已至此,你能做的只有赎罪与补偿。”
凌白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嘴角上的血渍,望着素酌阁的窗棱,同样用妖术无声地回答:“她一定是要用天厦的密卷来治疗眼睛,而不是解毒。”
涯初望了一眼凌白染血的衣袖,“天厦即便是有此密卷,郎瞳拿到手也一定没有用处。”
凌白转头看着涯初,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她的眼睛是因为泄露天机才失明的,九天仙境怎么会让她轻而易举地治好,你我皆妖,对于九天来说不过蝼蚁,她想必也知道此中厉害,进天厦一定是为了其他事,而这件事,我猜,比她的眼睛还要重要。”
“……好,那我就帮她入天厦。”凌白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态度,“涯初,我要你帮我。”
涯初见凌白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叹口气道:“不论你我之间的交情,也不论你干过的那些混账事,单凭你是凌桃的二哥,我也不会不帮,若真是袖手旁观,凌桃从鬼城出来了,怕会咬死我的。”
凌白起初松了口气,听到后来,问道:“鬼城?”
涯初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急在一时,我们先把眼前的办好。十月初一,捉妖师一族会有一场法会,我们会有机会,但若要进入天厦内部,还需要天夜的力量。”
涯初表情凝重地看着凌白,凌白咬了咬牙,“我回去求他,只要他帮我,随便他怎样,都可以。”
……………………
“你的意思是说,”刘飒飒想了想,“如果我喝了修为水,我就变成了妖精,我就不会死,对不对?”
天夜点头,“不会像普通的凡人一样死去。”
“就是说,你再用树叶戳我,我都不会死了?从很高的地方掉进海里也不会死了?”刘飒飒重复地强调。
“不会。”
“那么,我现在来总结一下,”刘飒飒努嘴,“我变成妖精之后,首先,我不会那么简单地死去,然后,我如果会死,就是被附有诅咒术的武器杀死,但魂魄不会进入阴间,而是去往白银沙漠的无妄鬼城,如果我想去无生血海,就需要被献祭,而且我还不能自己献祭自己,因为我是有主人的人,只有我的主人,你,才能献祭我,对不对?”
天夜听完刘飒飒的话,有些得意,“所以说,你始终被我攥在手心,永远都逃不掉。”
刘飒飒看着天夜,她终于明白自己上辈子那个叫阿洒的女孩是被谁献祭的了。心脏的位置忽然像是被一只手拧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气,幸好只是一下,她很快缓过来。
“那我要好好想想一想了,”她身上冷,笑得有些勉强,“我觉得既然我已经吃了双生草,那就暂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有你做我的肉盾呢,我还有的是时间来考虑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会有失望的感觉,天夜板着脸道:“即便你想回到深婪身边,你的机会也不多了。”
刘飒飒耸耸肩膀,“最起码我还有自主权。”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两人都不再说话。
刘飒飒坐在天夜身边,望着眼前缓缓流动的溪水,虽然心中不太愉快,但想想现在不是闹小脾气的时候,而且,四百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还没有搞清楚……
“算啦。”叹口气,两个字不由自主地从她口中脱口而出。
天夜斜眼看她:“什么算了?”
“没什么,”刘飒飒转头看着他,“我想说,阿盼嘛,就是你弟弟恩荼吧,他本来跟我一起回来的,可是半路上听我说森捻来了,就站住了,还说要去月城买东西,我当时没注意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现在看啊,就是不敢见你妹妹。”
天夜有些惊讶,随即又有些了然,“他是逃了,从小就这样。”
“关于天启的传言,”刘飒飒长出了一口气,不想再纠结自己上辈子的事,“肯定是和你家有关联,郎瞳姐姐说了,天道无常,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没有什么是注定的。而且我也不一定会杀了你,我只是一个浩劫的终结者而已。”
“终结者……”天夜道:“这个词倒算是贴切。”
刘飒飒有些得意,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道:“可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就算是喝了修为水,成为妖精,也是一只废柴妖精,菜鸟一只,怎么可能做终结者?我又不是施瓦辛格,没有大块肌肉……”就在她期待天夜给予自己一个答案的时候,她却看到天夜的神色变得比之前还要深沉。
“怎么啦?”她有些心虚,“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天夜看着刘飒飒,听她问到这个问题,就知道深婪一定没有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他的心中忽然有一丝庆幸。
“小人物也可以做大事情,”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也许你一不留神做了一件小事,就把这场浩劫终结了呢。”
既然深婪没有说,他又为何要说出她的身份给自己添堵呢。
但是,为什么说出她的身份,就是给自己添堵呢?
“哦,我知道啦,我是扇了一下翅膀的那只蝴蝶。”刘飒飒说着,伸手在身体两旁忽闪了两下。
天夜狐疑地看着她,“这是什么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