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飒飒见天夜喝了药丸之后血立刻止住了,顿时松了口气,她趴在地上,像一片挂在树上的枯叶,在秋风中不受控制地瑟瑟发着抖,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换成跪着的姿势,用袖子擦去令自己视线变得模糊的泪水,一边傻笑着,一边看着天夜向自己走过来。
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吧,只要可以平安地回去就好,再也不和他吵架了,只要可以平安回去就好,不管他是不是还要继续去爱雪巴,可以衷心地去祝福他,只要可以平安回去就好……
可是为什么看到天夜的眼神变了,脸色也变了……
头发被人从后面扯住,身体后倾,刘飒飒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头被迫仰起,她眼中闪过一束刀光,脖子有被细细的丝线勒了一下的感觉,凉意彻骨,她仿佛听到软骨被割断的声音,然后腰部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她再次趴在地上。
一点都不觉得疼。
骇然地抬头,天夜已经斜斜地倒在她眼前,脖子上喷溅着血,呼吸困难地瞪着眼睛看着她。
她想喊却喊不出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惨象有那么几秒钟在她眼中变成了重影,她伸出手去,可以够到他流血的部位,她用力按住,可是没有用,血像红色的泉水一样汩汩地往外冒着,几秒钟的时间,天夜的身下已经暗红一片。
杳篁站在刘飒飒身后,露出解气的狰狞笑容,很快,他看向正在打斗的涯初和雾泽,“天厦不是你们报私仇的地方,如果现在不离开,就准备着死在这里吧!”
说完他径直向天厦外面走去。
涯初已经看到了天夜这边的情况,本来已经占据上风的他留下翼蛇单独与雾泽交战,虚晃了一剑,落到地上,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天夜,他定了定神,走到近前,跪倒在地,指尖轻触天夜的额头,双目紧紧闭上,口中默念咒语,似乎是在探查着什么。
雾泽眼见着杳篁就要离开天厦,他知道一但杳篁离开,天厦便会关闭,他打了个唿哨,凤鹫鸟旋即飞来,他一边与翼蛇打斗着,一边飞身跃上凤鹫鸟,闪身躲过翼蛇的攻击,骑着凤鹫鸟向酒紫飞去。
不知为何,从天夜倒下那一刻起,刘飒飒就说不出话了,她吃力地用手勉强够到天夜的面颊,染血的手指抚摸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肌肤,鲜血将她的衣裙染成红色,她却发现眼前的人在慢慢地消失,一点一点幻化成银白色的星屑,向天空中飞散而去。她将手伸向空中的那些星屑,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黯哑的低微的,像寒冬里的枯叶,被人踩了一脚,碎成齑粉。
身体被猛地拽离,刘飒飒瞬间发觉自己离开了地面,随后身体反转,迎面而来的是凤鹫鸟丰盈的羽毛。
雾泽带着酒紫骑着凤鹫鸟捞起刘飒飒,毫不迟疑地向天厦外飞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空中传来翼蛇的咝鸣,涯初猛然睁开血红的眼睛,施展法术向雾泽骑的凤鹫鸟发出一团火球,凤鹫鸟被火球打中,在空中翻了半个身,终究还是顽强地飞走了。
……
月城在玄林峰的东南方,雾泽骑着龙鹫鸟出了碧渊后径直继续往西北方飞去,尽管事情的结果与他设想的不太一样,但能得到这样的结局,他已经很满意了。
“酒紫,这女孩,你送给我吧。”
高空中的云海磅礴浩瀚,雾泽拉了拉龙鹫鸟的缰绳,减慢了飞行速度,看了一下怀中已经昏迷过去的女孩,一边飞着,一边与身后的妹妹说话,却得不到回答。
他拉住缰绳,龙鹫鸟停在半空中,转头去看,却发现酒紫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海之下的凡间,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一大片绿油油的田地里有一些小的像蚂蚁一样的凡人正在耕作。
“我在和你说话,”雾泽不耐烦地吼道:“听不到吗?”
酒紫缓缓将视线收回,雾泽发觉她的眼中蕴含着一股他从没在她眼中见到过的情绪,尽管这种东西他在别人的眼中见过无数次,但在酒紫眼中见到,还是第一次。
那是杀气。
“你是不是疯了?”雾泽皱着眉头,“我把你救出来你居然这样看着我?”
“雾泽,”酒紫死死地盯着他,“如果你再用阿盼来威胁我,我就杀了你。”
雾泽愣了一下,露出轻蔑的笑容,刚要说什么,身后的人已经松开手,从云海中落下。
“酒紫!”
雾泽怔了一下,骑着龙鹫鸟向下俯冲,却看到酒紫在半空中转身,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向他的方向抛来成千上万朵黑色的花,带着死亡的气息,龙鹫鸟凄厉长鸣一声,不受他控制地转了方向,像是想要逃离这些死亡之花的袭击一样,向远处飞去,长长的尾羽在转弯的过程中与那些黑色的花朵相遇而发生了碰撞,尾羽瞬间凋零。
雾泽被龙鹫鸟带到远空,直到脱离那些死亡之花的攻击范围这才停下,他骇然地看着酒紫落下的方向,那里翠绿的田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
花野岛,天井华宅。
天阴沉沉的,下起了蒙蒙细雨,因为雨丝太过纤细,从山顶望去,整个宅子像是笼罩在迷雾之中,暗淡灰蒙。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黑色的绸缎,以诡异的方式落到地面,显出一个人的身影。
酒紫落到地上,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狂奔着来到宅子门前,推开门,跑到木板平桥处,站定,呼吸急促地看着木板桥下。
恩荼和那条陪在他身边的小鱼以及几棵水草全部不知去向,水池中重新蓄满了从山顶引下来的泉水,水光荡漾,映照着酒紫惨白的面容。
片刻之后,她缓缓地跪倒在地,双手捧着脸,将头贴在地面上无声地哭泣,身体微微地抖动着。
天井上的结界自动消失了,蒙蒙的雨丝飘进房子,墨竹叶子上密布着一层水气,光线昏暗,寂静无声。
……
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涯初默默地行走在妖市的街道上,今日出来摆摊的妖怪不多,路上行人稀疏,所有路过他身边的妖,全都躲得很远。
他来到渡口酒馆门口,定定地看着胡同里正对着他的影壁墙,一步步走过去,在他刚走到一半的时候,郎瞳和缈织便从影壁墙的欢喜城中跳了出来。
郎瞳垂手拎着鸟笼,重明鸟牙牙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快速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下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柔软而冰凉的雨雾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袄裙上。
涯初步履沉重地走向郎瞳,从怀中掏出两个卷轴递过去。
“他们,暂时回不来了。”
郎瞳没有去接卷轴,只是怔怔地站立。
缈织看了她一眼,从涯初手中接过了卷轴。
三个人站在渡口酒馆入口处的小胡同里,再没人说话,头顶上的天空只有窄窄的一条,透着浓浓的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