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姨娘被准时送走了。
何其正本来要去送的，结果想想，就是他那一句心肝命根，让老太太铁了心把人送走了，自己要是再依依惜别，只怕老太太真的绝情，所以只是站在院子里的假山上远远的目送。
我好奇，何其正都伤怀成这样，何暖香是什么反应？
然而千里眼里的她并没有如我所料那样狠狠的哭，而是打骂身边的丫鬟：“你个没用的东西，让你去打听点消息你都打听不出来，废物！”说着，动手拧小丫鬟的胳膊。
丫鬟疼的直飙泪花：“不是奴婢不使力，实在是茱萸的嘴太紧，还有秦嬷嬷坐镇，那个海棠倒是和我们亲近过一阵子，可是姨娘没保她，她就不理咱们了，我许她什么好处都没用。”
“哼，还找借口？”何暖香咬牙切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茱萸一道入的府，你们聊起从前的交情，怎么可能一句口风都不透露？一定是你没有尽心。”
“奴婢真的尽力了，小姐饶了我吧。”丫鬟跪下来。
唉，我叹了口气，问茱萸：“你以前的小姐妹，在二小姐屋里做活的叫什么？”
茱萸想了一会儿：“小姐您说的是水心吗？”
“水心？她叫水心吗？”我问。
茱萸点头：“嗯，听说二小姐对她不是很好，动辄打骂，她来找过奴婢几次，不过因着是二小姐的人，奴婢没敢多话。”
我点点头：“你以后可以和她培养一下感情，她要你做暗桩，你便适时的透露一点给她，权当让她好过一些吧。没准她回过头来还能做了我们的暗桩。”
茱萸想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嘻嘻笑道：“小姐真聪明。”
“我去给您拿今天的字帖。”她小跑过去替我张罗文房四宝。
兴风作浪的柳氏离开了，长公主也要打道回府，我们一干人等送到府门外，浩浩荡荡，又是磕头又是谢恩，世子骑在马上，苏映雪掀开帘子问他：“哥哥，你不回头看一眼？下回再见到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
世子的脖子很僵硬：“回头干什么？”
苏映雪无趣的‘哦’了一声，自顾自朝我摆手。
我也与她挥手道别。
何府顿时清净了下来。
我们一行人又随老太太回到静灵深处，范姨娘被支开去收拾事后繁务，女眷则一溜的排队站好听训。
尤其是何暖香，被老太太含沙射影的刺了很久。
我道：“祖母，恕孙女多嘴，有一件事，不能不安排着。”
“御史台陆家的小姐和户部钱家的小姐，宴会的时候都在，也都去凑热闹了，孙女厚着脸皮攀了点交情，好说歹说的让她们不要对外传，她们答应了，可也要备一份厚礼，答谢人家。”
“是啊。”老太太长出一口气，“陆家是御史，陆家的女儿若是嘴巴不牢的话，有损你爹爹的官声，后患无穷。至于咱们家里的，也都给我守口如瓶，知道了吗？”
女眷齐声道：“谨遵老太太吩咐。”
“可是......”何暖香怯怯地开口，“陆家的人向来秉持公正，也不知道大姐姐的面子好不好使，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啪’的一声！
老太太将茶碗砸到了地上，怒瞪着何暖香：“好事不做，尽会扯后腿。你大姐姐忙里忙外的为了谁？除了为了你爹爹，为了何家，她也是在为你收拾残局，若是你制作五石散的消息传出去，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何暖香含泪咬着唇，半晌，梗着脖子道：“可那还不是因为长公主殿下。若非殿下执意过去，追根究底，也不会落了别人的口舌。”
裴湘蕴呆呆地看着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何暖香，然后朝我吐了吐舌头，小声道：“这是有多自不量力才能说出来的话啊。”
我道：“二妹妹，你言下之意，这一切都是长公主的错？她不该在那个时间点恰好看见了？”
“不敢。”何暖香气闷道。
“我想你也不敢。毕竟长公主想去哪里，想做什么，谁也管不着。那么二妹妹的真实意思表达就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了？”
何暖香不答。
我笑对何老太太：“祖母，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二妹妹的心思我怕是明白了，大约是说长公主出于我母亲的关系，才来找何家的晦气，是吗，二妹妹。”
老太太蹙眉。
呵，所以，老太太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何暖玉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人人都冷血而自私，这就是何暖玉不愿意对他们吐露心声的根本原因吧！
没有人真的关心她，那又何必示弱！
真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群傻逼......这一样是我来了以后，不乐意讨好老太太的根本原因，哪怕我知道她结局会很惨，有时候还是觉得，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田地，难道她没有责任吗？
她只是自食苦果罢了。
我道：“祖母，恕我直言，没有长公主，祖母的宴会就不办了？长公主今年不来，明年就不来了？宴会宾客名单里，祖母不请陆府和钱府的人吗？如果以上答案都是否的话，那问题便不存在了。可答案是怎样，祖母和在场诸位都清楚的很吧。现在二妹妹认定我才是关窍——如果没有我，我不存在，长公主就不会发难，祖母也不用为难，成天提心吊胆的。呵，真的是这样吗？我们不妨细想一下，为何祖母的宴会，姨娘要闹那一出？为何二妹妹，哦不是，姨娘说是她，给爹爹下的五石散。那么，不去做坏事，何须怕被人发现？如今事情曝光了，却要怪看见的人。二妹妹，森林大火，总得有人点火。你怪天气不好，怪树木茂盛，火势才会蔓延，你也不怕遭天谴？”
何暖香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的脸色也渐渐缓过来：“还是玉儿懂道理，一语中的。”
老太太的眼神扫了一圈。
我无声而笑，其实在场的人，除了我，恐怕都是这么想的，何暖香啊何暖香，果然是煽动人心的小能手。
“祖母。”我道，“以后还是让二妹妹跟着我一起去学堂听课吧，多读点书，好好学一学做人的道理，省的成天张口闭口的议论长公主。须知长公主爱去哪儿，做什么，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背后妄议上典，传出去，连累了何家，谁都在劫难逃。”
老太太神色一凛：“是。”
旋即又慈祥的望着我：“不过玉儿你也不要怪你二妹妹，她被我罚了，伤心所致，一时口没遮拦，你们姐妹间可不能有嫌隙。”
“当然不会。”我淡淡道，“理不辩不明，只是家里人关起门来说两句，都是为了何家好。祖母也知道，我一向不往心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