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汉拳头抡得呼呼作响,气势无比凶猛,使的乃是民间传承万年的最正宗的王八拳,毫无章法,纯是乱打。
李云则是练过武艺的,轻松躲过他的拳头,用手中铁尺快速反击,在对身上打得砰砰直响!
恶汉皮厚肉粗,铁尺打到身上跟挠痒痒似的,根本就不在乎,嘴里喷着脏话,只攻不守,全力猛攻!
李云场面虽然占优,却破不了对方的防,渐渐落到下风了。
外围捕快都手持哨棒、挠钩和铁链在一旁窥伺,见都头吃了瘪,急忙发起试探、佯攻,不停骚扰目标。
恶汉被他们牵制了精力,手下一松,李云终于觑到破绽,又贴了上去,用铁尺猛击对方腕、肘、膝等关节位置!
这些部位被打中极痛,还有麻筋,碰一下整条胳膊都能麻掉。
恶汉的抗击打能力再强也练不到这种地方,每挨一下都像被电击了一般,半个身子都酸了,被砸得嗷嗷乱叫,满地乱跳!
他强撑着反击了几下,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脸上显出惧色,绿豆小眼一转,低头就朝圈外撞去。
外围的官差配合十分默契,正面几根棍棒刀枪伸过来顶住,哗啦啦铁链抖过来一下就套在头上,挠钩也伸了过去把腿脚挂住,将恶汉束缚在原地。
其他捕快见机都弃了武器,全部过来拉住铁链和挠钩,可那恶汉就跟在地上扎根了一般,硬撑着就是不倒。
李云抢上前去,也用铁尺猛击他的膝盖后部,恶汉腿一软,像山崩一般轰然扑倒!
众捕快一涌而上,紧紧压住,用绳子铁链绕了无数遭,最后捆成个四马倒攒蹄样子,一动也别想再动。
寒风朔雪中追逐了十几天,终于抓住了凶徒,总算可以回家交差了!
众捕快一下松了劲,连同李云在内,都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声大笑。
“打的惊心动魄啊,比活捉一头大野猪还艰难!”
扈成看完这出追捕大戏,对李云拱手说道:“恭喜李都头抓住了凶犯!诸位兄弟舍生忘死,为民除害,是我等小民之幸。为表谢意,还到我家里吃酒,养好精神再走。”
官差们完成了任务,没了精神压力,感觉疲惫不堪,又冷又饿,都想大吃一顿,再找个温暖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都目光期待的看着李云。
李云也累的够呛,撑着铁尺费力的站了起来,对扈成拱手道:“我们这帮兄弟的确需要修养,那就劳烦扈少庄主了。”
扈成自称是扈天权的儿子,李云是外来人,也不清楚内情,一直把他当成石瓜村沈家的少庄主。
捕快们缓了口气,便用一根杆棒四马攒蹄串起恶汉,像抬猪一样抬着往镇子里走。
恶汉身子十分沉重,两个人抬着走不了几步就得换人,十几个轮换着抬也都累的直喘气。
恶汉虽然身子不能动,但嘴还是能动的,一直都没闲着,污言秽语骂了一路。
一个捕快听得烦躁,便捏了一个草塞到他嘴里,结果刚塞进去就被吐了出来,又加大了量来堵,塞一次吐一次,怎么堵都堵不住,气的那捕快直瞪眼。
“哈哈哈哈!”
恶汉得意大笑:“想堵爷爷的嘴,除非把你这鸟人的脑袋塞进来给爷爷嚼几口!”
那捕快气急败坏,正好在路边看到一坨热牛粪,便抠了满满一把,狞笑着走了过来。
恶汉一下傻眼了,急忙叫道:“爷不骂了,我不骂了!官差老爷你还是拿草来堵吧,能堵住的。”
那捕快怎能饶他,在众人大笑中,一把牛粪拍到他嘴上!
“呜……呕!”
恶汉被噎得翻白眼,呕呕叫着往出吐,倒是几下就吐光了,又放声大骂:“你这狗官差,爷把你……呃!”
他看到捕快又去抠牛粪了,立刻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吭声了。
一行人走到村里,村民听到动静都来观看,见到这帮差爷抬着个面目丑恶的凶汉,都七嘴八舌的询问。
等明白此人就是沂水县用磨盘砸死三五人的凶徒时,都倒吸一口凉气,唾骂的同时,又表达了对官差的钦佩之情。
李云等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立时都来了精神,昂首阔步,迎接百姓的赞誉。
扈成早派人到镇上雇了四辆驴车,把恶汉放到车厢里,捕快也都上了车,在几个骑兵的前后护送下返回了石瓜村。
一顿酒肉犒劳之后,捕快们都倒头睡觉去了,但也没有失去警惕,还留了一个人轮番看守犯人。
那恶徒则被绑在门口大树上,嘴里塞了枯草,又用布条勒了一圈,说不出话来,只能哼哼。
扈成没有表现的太刻意,待半夜李云睡了起来,见他精神恢复的不错,才凑过去搭话。
“少庄主为何还不休息?”
李云见他走了进来,当先问道。
扈成看了眼恶汉,苦笑道:“我一家几十口老小,有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在家里,我怎能安睡?带人在夜间巡查也好,免得出了岔子被他逃了。”
李云拱手道:“惊扰了你们,实在对不住,明天天亮我们就走。”
“嗨,李都头说哪里的话!”
扈成做出一副豪爽之态,说道:“是我邀请你来我家的,岂能嫌你?我敬你谢你是一码事,小心防备这凶徒又是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我也相信他不会逃掉,只是心中不安而已,李都头勿要多心!”
李云之前受过扈成的款待,还收了二十两银子,对扈成的印象非常不错,便伸手说道:“少庄主请坐,既然睡不着觉,我们两个便在此吃茶打发时间吧。”
二人围着火堆坐下,李云用火钳夹起火上的陶罐,说道:“我平日喜欢吃浓茶,能提神,少庄主也来尝尝。”
扈成接了半碗浓茶,吹着气抿了一口,苦涩难当,不过头脑的确清醒了许多,笑道:“果然提神!哈哈,喝下半碗,顿感神清气爽。”
李云道:“这是我祖上办案熬夜时常喝的东西,我也习惯了,夜里感觉困了就喝一碗,一夜都无睡意。”
二人闲聊了几句,扈成开始进入话题,瞅着对方问道:“李都头知道我的名姓吗?”
李云惭愧道:“一直没请教少庄主贵姓,着实该死。”
扈成微笑道:“其实我不是石瓜村人,是郓州来此做客的,我叫扈成。”
“哦,不是本地人啊。”
李云随口应付了一句,忽然瞳孔放大,一下跳了起来,盯着扈成叫道:“你你你……你是阳谷县扈大郎?京东西路水泊巡检使扈成?”
“正是本人。”
扈成淡然一笑,对他招手道:“李都头不要紧张,我又不吃人,坐下说话。”
李云的神态一下变得拘谨了,像个乖学生一样端坐在火堆旁,说道:“扈……扈大人……扈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冲撞,还请见谅。”
扈成态度亲和道:“我是来沂州探亲的,你办你的案,把我当成普通百姓,称我扈成就行。”
李云牵强笑道:“不敢不敢。扈将军威震山东,小人也十分敬仰,哪敢冒犯将军。”
“李都头的浓茶真带劲!”
扈成喝完茶,又把碗伸到对方面前,说道:“再来一碗。”
李云给他倒了半碗,笑道:“倒满太烫,吃着不便。”
扈成刚要喝,听到一旁有人呜呜乱叫,扭头一看,那恶徒正盯着自己的茶碗,一脸饥渴模样。
“哈哈哈,这厮想必也渴坏了。”
扈成笑了一声,把凉水掺进热茶里,对李云说道:“给他一点水喝,你们好不容易活捉的犯人,若是一不小心弄死了,岂不可惜?”
李云撇嘴道:“人都说这厮是猪妖转世,不会那么容易死,扈将军不要管他。”
“还是给他喝点吧,不然在一旁哼哼,我听着难受。”
扈成端着碗走出门去,把恶汉嘴上的布条扯掉。
恶汉自己把草团吐了出来,伸长脖子,急不可耐的叫道:“快快,你这鸟人是好人,快爷爷喝水!”
扈成把一碗水灌进他的嘴里,就在近处仔细打量此人,满身糙皮腱子肉,筋骨结实如铁铸一般,不禁暗自惊叹:“这厮,果真是猪妖转世!”
恶汉见他不住打量自己,顿时怒火起来,瞪着牛眼骂道:“你这贼鸟,看你爷爷作甚?你还欠爷爷一只烧鹅呢,还不快去给爷爷拿来!”
扈成把茶碗放在他嘴边,说道:“咬住碗,如果掉下来,我就让人去掏一把人粪来喂你。”
“你……”
恶汉暴怒,却也不敢冒险一试,只好咬住碗边,气咻咻的怒视着扈成,恨不得用眼光杀死对方。
扈成堵住了恶汉的臭嘴,回到屋里,对李云笑道:“这厮是个天生杀人狂,若在战场上,倒不失为一员猛将,可惜把杀性用错了地方,成了杀人凶犯。”
李云眼中露出警觉之色,附和道:“确是如此。”
扈成继续说道:“李都头知道的,我正在梁山水泊剿贼。”
“那梁山贼寇十分强悍,贼首王伦颇有统驭之才,麾下猛将众多,悍卒数千。我的巡检水军与之恶战连连,战事异常艰难,兵员损失甚多,急缺勇壮之人啊。”
李云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紧张的问道:“扈将军是说……”
扈成低声说道:“此凶犯,我要了。”
李云立时变色,一脸为难道:“可是……我家知县大人,还有知州大人……把人交给扈将军,让小人如何交差啊!不只是小人一个,还有这里的兄弟,都会被入罪充军,家破人亡的!”
扈成轻松笑道:“这有何难。放一个犯人而已,在你看来是天大的罪责,对你的两个上官来说,也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而已。”
李云却不认同他的说法,脸色越来越难看,低着头大口喝茶,手抖的茶水都荡了出来。
扈成劝道:“李都头,我不会让你为难,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们安然无恙,还能升官发财。”
李云眼中露出了期待之色,忙道:“扈将军请说。”
扈成说道:“首先,你我做一个局,让犯人逃亡,然后你把他的替身杀了,带替身的人头回去交差。其次……”
他一招手,扈贵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放在李云面前,揭开苫布一角,里面银光灿灿。
“这里有二百两银子,你和兄弟们分了。”
扈成嘱咐了一句,又道:“另外,我会派人去拜见你那知县大人,请他高抬贵手配合我们一把。我相信只要钱给够了,他一定会同意的。”
李云紧盯着银子,神情异常矛盾,迟迟犹豫不决。
“都头,放人吧。”
旁边有人叫,他扭头一看,正在里屋睡觉的手下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都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李云快步走了过去,把人都推进屋里,关上门低声斥道:“你们知道私放犯人的后果吗?”
一个班头说道:“都头没看到院里藏着的精兵吗?那扈巡检使吃定我们了,你不把人给他,惹怒他杀光我们,往山里一扔,说是山贼杀的,谁能替我们伸冤?”
另外一个说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怎么都保不住人,干脆给他,至少我们还能活命。”
又一个说道:“他说的以假乱真的办法其实也不错,而且他也会打通县尊大人的关节。只要我们把事情做得没有差池,上下一起把凶犯做成拒捕击杀,这事真能蒙混过去。”
“即使县尊大人那边说不通,只要我们说法一致,他还能把我们全都发配了不成?没有我们帮他,看他找谁干事!”
还有人道:“人家扈巡检使的人情做得很够意思了。”
“知县派我们大冷天追捕犯人,只给了十两银子的公费,吃饭都不够,还要自己花销。扈巡检先给了我们二十两,这番又是二百两,我们兄弟放着钱不要,难道吃北风吃撑了?”
“对对对!”
“反正有人去给知县说情,钱不要白不要。”
“快把人给他!二百两我们兄弟分了!”
……
众捕快异口同声全都赞同放人。
李云无语良久,颓然道:“罢了,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