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县的官兵,怎么会从夹河镇过来呢?”
扈成急急赶路时,在马上大声询问王虎。
高唐县在夹河镇以北,禹城以西,赶赴禹城战场,直接往东走就可以了,为何要绕到南面的夹河镇来呢?
王虎也不知道,顿了一下说道:“我在窃听高廉谈话时,听他对下属说,担心凌州官府会给他捣乱,很是犹豫不定。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哦?”
扈成这才想起来,祝太公说凌州团练使会为祝家庄出兵,莫非高廉此举,是为了应对凌州官兵?
若如王虎所言,高廉应该是怕被凌州兵马断了后路,所以才走夹河镇,先守住这处要道,慑住凌州兵马,然后再转向禹城。
他急忙招一个祝家骑兵到身边,吩咐道:“速去凌州团练使处,找你家朝奉,告诉朝奉,高唐州出兵来禹城搅局了,让他催促凌州兵马急来支援!”
那骑兵得令去了。
扈成思忖了片刻,忽然又想起一茬,疑道:“我记得高唐县好像就是凌州治下,怎地两处如敌对势力一般?那高廉一个小小知县,怎敢公然出兵对抗上官?”
王虎愤愤骂道:“高廉那狗官的堂兄就是当朝太尉高俅,有高俅做靠山,才敢如此猖狂!”
原来那高廉本是个衙门口里帮讼的落第书生,经常结交江湖上邪门歪道之人,养了一身邪气。
此人依附高俅鸡犬升天,平地当上了高唐知县,行事还是江湖作风,丝毫不讲官场规矩,又仗着高俅的势,在县里为所欲为,州官都不放在眼里。
凌州知州性子懦弱,也不敢管他,任他肆意妄为。
不过一些有背景的官吏、豪强也不怕高廉,没有州官的压制,双方经常冲突。
小则派泼皮闲人互相挑衅,大则衙役土兵斗殴,时不时还调动兵马火并,前后打死过上百个人。
州里无力管束,干脆烂摆,既不管也不上报,朝中也视而不见,致使凌州西北地界混乱不堪。
“……这大宋国,烂透了!”
扈成简直难以置信,连连摇头,同时胆子也更大了。
此种混沌局面,最适合浑水摸鱼,扈家庄正好放心大胆的加快扩张,不用担心步子大了扯到蛋。
“高廉曾拜江湖术士学到一手妖术,特意养了三百私兵,都是江湖上招来的亡命徒,个个教他修习妖术,叫做‘飞天神兵’!”
王虎继续说道:“那飞天神兵临战之时,催发妖术,请黄巾力士上身,能以一当十!他们曾和凌州兵打过几场,凌州兵都被打得大败,由此凶名远扬,无人敢与之厮斗。”
“还有妖术?”
扈成听得懵了,很是怀疑这个水浒世界是不是真存在法术,但也不惧,想来只是一些掩人耳目的幻术罢了。
法术虽不可怕,三百飞天神兵战力却是切切实实的,扈三娘那边只有一百多人,绝对挡不住对方,于是又加快了马速。
说话间就到了夹河镇外,路上到处都是逃命的平民。
急忙穿过镇子,只见东北大路上,几十辆大车组成车阵堵住了路口,扈家庄的民兵正躲在车阵后面紧张备战。
在他们对面几百步外,是一支七八百人的官兵,打着高字旗,旗下也有十几个骑兵,簇拥着一个金盔金甲的紫袍官员。
双方之间的战场上,正有两股骑兵在奔驰交战,两军呐喊助威,马蹄声喊杀声震动了整个镇子。
扈成疾奔到跟前,问指挥民兵的焦挺:“三娘子呢?“
焦挺指着战场说道:“三娘子和林教头在一起。”
扈成急忙从阵门驰出,到阵前观察形势,就见林冲和扈三娘带着十几骑扈家骑兵,大战对方三四十骑。
那些高唐骑兵的战力不比山贼骑兵低,扈家骑兵不是对手。
叵耐林冲和扈三娘实在太厉害了,二人一左一右护住手下,如牤牛的两只犄角,在敌群中穿插来去,像铁丝捅豆腐一样轻松,每次突击都有好几个骑兵落马。
高唐县骑兵损失惨重,两个领头的将领被林冲二人追着打,很快便不敌了,败落而逃。
林冲追到弓箭射程外转了回来,和扈成带领的骑兵汇合,一起在阵前列队。
扈成看了眼扈三娘,见她没有受伤,还一番酣畅淋漓的表情,放下心来,急问林冲:“怎么回事?”
林冲连续激战两场,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静道:“我追那枯树山贼首到镇上,本来可以将之全歼,却看到大群兵马涌到镇外,担心三娘子和这里庄客的安危,便弃了那贼,急忙赶来助战。”
他看着前方,也一脸不解道:“那边说是高唐县县兵,我说明了来意,对方却诬我们是贼人假扮,要我们速速投降,不然就发兵灭了我们。”
“我急派人回去请示,又出马挑战,先挫敌方锐气,也拖一下时间,等待后方来援。”
“援兵来不了了!”
扈成见对面正在调整队形准备进攻,当即说道:“听说高唐知县手下有一支私兵,战力极强。我们人少,不是对手,必须立刻撤走,到禹城和大队汇合!”
林冲有些意外,却也不多言,说道:“如此,让步卒先走,我带骑兵断后。”
扈成道:“你们战马疲惫,恐怕挡不住对方,我和你一起断后。”
说完就对焦挺扈熊下令:“点燃车辆,全速往禹城转移!”
焦挺两个愣了一下,立刻到周围房舍里收集引火之物,家具门板,木头柴草等等全取了来,堆到大车上。
在他们忙碌之时,扈成打马上前,对敌阵叫道:“前面可是高唐高知县?草民扈家庄庄主扈成,还请当面一叙。”
那金盔金甲的官员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有脸和本官谈话?识好歹的还不弃械投降,本官高兴了把你们刺配边远州县充军,饶你们一条狗命!”
这厮果然嚣张跋扈,性格极其恶劣,妥妥一个狗仗人势的暴发户!
扈成心中大怒,也不和他客气了,命人把鲍旭带了上来,喝道:“高廉,你擅自出兵,藐视大宋国法,不就是为了配合枯树山强贼,杀灭祝家庄商队,抢夺贩私盐的买卖吗?哼,看看这是谁?”
那高廉定睛一看,见是鲍旭,大吃一惊,怒喝道:“你这狗大户,坏了老爷的大计,快把鲍旭放了,不然我让我家大哥荡平你们阳谷二庄!”
“哈哈哈哈!”
扈成见他气急败坏,很是快意,大笑道:“这天下不是你高家的,大宋皇帝也不是他高俅,有本事就来,我等着你们兄弟俩!”
高廉咬牙切齿,恨得面孔都扭曲了,拔出宝剑指着他,嘶声咆哮:“我不灭你祝扈两家,誓不为人!”
“这鸟人有狂躁症吧!”
扈成骂了一句,喝道:“高廉,你计划已败,就使打赢了,也夺不回私盐生意。我劝你尽早收兵,不要给你家太尉大哥惹祸!”
“哇呀呀呀!”
高廉气炸了,把剑一劈,对身后大吼:“给我杀!我要那厮的人头!”
高唐县兵全体出动,朝扈家庄战线杀了过来。
“我们走。”
扈成一挥手,带着骑兵回到车阵后面,命令焦挺和扈熊点火撤退。
民兵放火点燃大车,带着牲畜一起往西南大路上疾奔。
他们的车上除了武器补给之外,也全都装着荆棘木刺,是上好的燃料,加上许多搬来的草木,很快燃起了冲天大火。
扈成汇合了林冲,一共三十余骑,在后面慢慢行走,监视着后方的敌兵。
只见对面那高廉气得跳脚,率领全军扑到火线前,大骂着驱赶土兵人上来搬火车。
火焰烧得极旺,人靠不上来,车辆又沉重无法移动,在烧光之前拿此物根本没有办法。
高廉只好命队伍分散开,从一旁的小巷里绕出来,再回到大路上来集合。
等人马车辆都到齐了,再次整队时,前后一折腾,便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对方撤离的步卒已经跑得看不到了影子了,只有一群骑兵缓缓而行,高廉大怒,呵斥骑兵上前追杀。
那股高唐骑兵先前一战已经被打怂了,见对方人数更多了,哪里还有战意?
两个骑将拗不过上官命令,只能硬着头皮追了上来,被林冲带着一股骑兵一冲,趁势鸟兽散了,全都跑回来叫苦。
对方是骑兵,高廉也无可奈何,只能统领大队人马缀在后面,往禹城方向开进。
其实扈成一伙骑兵战马早就疲惫了,如果对方骑兵一直纠缠厮杀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高唐骑兵没敢再上来,慢走了十余里,终于到达了禹城北面的平原上,和祝家李家的队伍汇合了。
两家刚得知还有一支敌军要来时,都紧张的要死。光打个山贼已经两败俱伤了,再战的话,恐怕凶多吉少。
祝龙提出撤进禹城躲避,祝彪、栾廷玉和李应却表示反对。祝彪是好战分子,一打仗就兴奋,栾廷玉和李应却是为了盟友考虑。
进城就是出卖扈成,会导致扈家庄民兵被敌人消灭,稍微有点义气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况且来援的只是一个县的县兵而已,能有多少战力?三庄同心防守,也不一定就会输。
于是决定坚守,让两家庄客留守原地,继续加固车阵,李应带领其余骑兵前去接应,总算安然无恙的等到了扈家庄民兵。
扈成撤到了车阵之中,向几个头目通报了敌情。
众头领见到丧门神鲍旭,都大喜过望,尤其是祝家。
鲍旭被擒,象征着枯树山山贼的覆灭,祝家的私盐危机已经彻底解除了。
之后听到高唐县兵逼近,又都面色凝重。
祝家人倒不怕高廉,因为他们的靠山京东路东西两路盐铁使是太师蔡京的心腹,比高俅还要强势几分,高俅也奈何不了他们。
只是听到高廉手下有三百会妖术的飞天神兵,都吃了一惊,顿时心中慌乱,有怯战之态。
祝龙一脸忧虑道:“与山贼一战甚是惨烈,我方人人带伤,精神萎靡,能战之人不过四五百,又岂是飞天神兵的对手?”
扈成安抚道:“所谓神兵,只是装神弄鬼吓唬人而已,我们依车阵而守,五百之数足胜千人,敌方攻不进来的。大伙都不要惧怕,也告诉所有庄客,不要被吓软了腿。”
“还有,我在路上已经命人去告知老朝奉了,他那里一定能带着凌州团练使的官兵赶来。而且天也快黑了,只要熬过这一晚,明天援兵一定能到。”
栾廷玉道:“我也派人去了,如果凌州兵马立刻出发的话,今晚子时就能赶到。”
正说话间,外面响起金鼓之声。庄客通报,敌人已经接近,正在列阵。
扈成匆忙安顿了扈家民兵,和众人一起到车阵前观察敌情。
此时已是红日低垂,光线昏黄,只见高唐县兵在东面摆开,中军位置站在一大群装束奇怪的大汉。
这些汉子全都头戴八卦黄抹额,脸上覆着黄铜鬼面具,身穿猩红短袄,前后掩心青铜甲,身背一把大衮刀,腰间悬着朱红葫芦。
各种颜色的旗帜摆了上百面,上面都画着恶兽鬼怪,迎风招摇,迎面夕阳红光照到身上,仿佛一群染血的鬼怪,看得人心头发瘆。
扈成心态都是如此,三庄其他人更是炸了窝,都惊恐不安,四处张望,有溃逃之兆。
“谁敢出阵挑战,破此鬼祟!”
扈成见形势要糟,厉声暴喝!
“小将愿往!”
话音刚落,一骑就冲出阵去,青鬃骏马,红衣飘飘,正是扈三娘!
只见扈三娘奔到两阵之间,来回冲突,耀武扬威,粗声挑战:“吾乃一丈青扈三娘,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高廉回头问道:“谁人为我擒此女贼!”
“……”
军中静悄悄的,都低下头,无人出声。
那群飞天神兵是步卒,没有单挑能力,也都直直站着不动。
高廉勃然大怒,抽出宝剑,指着一个骑将喝道:“于直,你去!”
那骑将就是刚才被打败的二人之一,无奈出马,拍马抡刀,径直来找对手。
“手下败将,还来送死!”
扈三娘大喝一声,舞着雪花双刀迎了上来。
那于直见她气势汹汹,心下怯了半截,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进攻,只是防守躲闪,口中一招一招的数。
好不容易捱够了十招,终于可以交差了,骂了一声‘女贼等着’,掉头就逃!
扈三娘没有斩杀敌将,甚是气恼,对着高唐军阵举刀大吼:“啊啊啊!还有谁!”
高唐县兵见此女如此凶猛,都噤若寒蝉,士气大沮。
“好威风!”
扈成趁机高呼,用力鼓掌,几个首领慢了一拍,也急忙喝彩鼓掌。
“好!好哇!”
众庄客见对面怂了,人心立时安定下来,都没了逃跑的念头,一起看着场中,发声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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